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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洲可谈 宋 朱彧

  朱彧(生卒年不详),字无惑,湖州乌程(今浙江吴兴)人。自号萍洲老仆。著有《萍洲可谈》。

  《萍洲可谈》三卷,原书久佚。今存本乃从《永乐大典》中辑出,接近原书。《遂初堂书目》著录于子类小说家类,《四库全书》收于子部小说家类。朱彧父朱服(文中的先公),元丰(1078~1085年)中以直龙图,历知莱、润诸州,绍圣(1094~1098年)中曾幸命出使辽国,后又为广州帅。故朱彧《萍洲可谈》多述朱服之所见闻。朱服属于北宋新党的,所以《萍洲可谈》在记述北宋党争的事迹时,偏向于新党。《萍洲可谈》记载了北宋时的土俗民风,朝章国典,轶闻琐事,尤其是卷二有关岭南的事迹,以及当时广州蕃坊市舶,颇为有价值。《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称其:“所记士俗民风,朝章国典,皆颇足以资考证。”

  ●卷一

  元丰间,彧先公为右史,神考遣使治楚州新河,面戒之曰,“东南不惯兴大役,卿且为朕爱惜兵民。”大哉王言,简而有体。

  元丰六年冬祀,先公导驾,既进輦,輦中忘设衾褥,遽取未至。上觉之,乃指顾问他事。少选褥至,遂升輦。以故官吏无罪,圣度如此。

  舅氏胡宗尧,嘉祐初引见改官,举将十七员,仁宗问其家世,或奏枢密使胡宿之子,即有旨“更候一任回改官。”时又有因失入死罪连坐,于条合展举将员改次第等官,上宣諭未令改官,凡三引见,几十余年。大臣或以为官,上曰,“此人曾杀朕百姓,不可改官。”

  三省俱在禁中,元丰间移尚书省於大内西,切近西角楼,人呼为“新省”。崇宁间,又移于大内西南,其地遂号“旧省”,以建左右班直。或云,旧省不利宰相,自创省至废,蔡确、王珪、吕公著、司马光、吕大防、刘挚、苏颂、章惇、曾布更九相,唯子容居位日浅,亦謫罢,余不以存没,或贬广南,或贬散官。

  祖宗故事,宰相呼相公,节度使带开府仪同三司,元丰官制前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亦呼相公,谓之使相,三公正眞相之任,呼公相,尚书改令,厅为公相厅。蔡京首以太师为公相,其子攸自淮康军节度使除开府仪同三司,遂父呼公相,子呼相公。时传京父子入侍曲宴,上云,“相公公相子。”京对云,“人主主人翁。”际遇之盛如此。

  宰相礼绝庶官,都堂自京官以上则坐,选人立白事,见于私第,虽选人亦坐,盖客礼也.唯两制以上点茶汤,入脚牀子,寒月有火罏,暑月有扇,谓之“事事有”,庶官只点茶,谓之“事事无”。

  茶见于唐时,味苦而转甘,晩採者为茗。今世俗客至则啜茶,去则啜汤。汤取药材甘香者屑之,或温或凉,未有不用甘草者,此俗遍天下。先公使辽,辽人相见,其俗先点汤,后点茶。至饮会亦先水饮,然后品味以进。但欲与中国相反,本无义理。

  朝,辨色始入,前此集禁门外。宰执以下,皆用白纸糊烛灯一枚,长柄掲之马前,书官位于其上,欲识马所在也。朝时自四鼓,旧城诸门启关放入,都下人谓“四更时,朝马动,朝士至”者,以烛笼相围绕聚首,谓之火城。宰执最后至,至则火城灭烛。大臣自从官及亲王驸马,皆有位次,在皇城外仗舎,谓之待漏院,不与庶官同处。火城毎位有翰林司官给酒果,以供朝臣,酒绝佳,果实皆不可咀嚼,欲其久存。先公与蔡元度尝以寒月至待漏院,卒前白有羊肉酒,探腰间布嚢,取一纸角,视之,臡也。问其故,云“恐寒冻难解,故怀之”。自是止令供清酒。

  本朝置大宗正寺治宗室,濮邸最亲,嗣王最贵,于属籍最尊,世世知大宗正事。自宗晟迄宗汉,皆安懿王子,兄弟相继,宗字行尽死,诸孙仲字行后嗣爵判宗正寺,人人谨厚练敏,宗子率从其教诲。崇宁初,分置敦宗院于三京,以居踈冗,选宗字之贤者蒞治。院中或有尊行,治之者颇以为难。令郯初除南京敦宗院,入对,上问所以治宗子之畧,对曰,“长于臣者以国法治之,幼于臣者以家法治之。”上称善,进职而遣之。令郯既至,宗子率教,未尝扰人,京邑甚有赖焉。

  嗣濮王宗晟,伯仲第十二,英庙亲兄也。元丰间,神考将诣睦亲宅浇尊近亲,嗣王欲邀车驾幸旧邸,会日逼不及造朝。故事,戚里近属,许献时新,即于东华投进。时邸中无新果,求得丁香茘枝数百枚函之,附短奏云,“来日乞诣安懿王影堂烧香。”进入,上果喜曰,“十二自来晓事。”即降处分,曁至濮邸,望见祠貌,下輦去繖,洒泪而入。既已,延见近族,慰劳诸父,加恩各迁使相郡王。

  嘉王顥,裕陵亲弟也,好读书。元丰间,数上疏论政事,记室或谏之曰,“大王为天子弟,无狗马声色之好,游心方册,固是盛徳,而数干廷议,非所以安太后也。”王矍然亦悟。尔后惟求医书,与其僚讲汤液方论而已。朝廷果贤其好古,降诏褒谕。至今医家有《嘉王集方》。

  熙宁间,始命宗室应科举,大观间,内臣有赴殿试者,政和八年,帝子亦赴殿试。宗子及第,始于令鑠,内臣及第,始于梁师成,亲王及第,始于嘉王楷。故事,有官人应举谓之锁厅,例不作廷魁。戊戌榜,嘉王第一人,登仕郎王昴第二人,颜天选第三人,上宣谕,“嘉王楷有司考在第一,不欲以魁天下,以第二人为牓首。”锁厅人作廷魁,自王昴始。

  帝女号公主,壻为驸马都尉,近亲号郡主,县主,而壻俗呼郡马,县马,甚无义理。近世宗女既多,宗正立官媒数十人掌议婚,初不限阀阅。富家多赂宗室求婚,苟求一官,以庇门户,后相引为亲。京师富人如大桶张家,至有三十于县主。

  宣和殿,燕殿也,中贵人官高者皆宣和殿。始置学士命蔡攸,置直学士命蔡翛、蔡儵,置待制命蔡絛,后又置大学士命蔡攸,自盛章,王革,高佑皆相继为学士,班秩比延康殿学士为加优。凡外除则换延康,盖宣和职亲他近,非他比。己亥歳改保和殿。

  本朝五等之爵,自公、侯、伯、子、男,皆带本郡县开国,至封国公者则称某国公。初封小国,次移大国,以为恩数。亦有久不徒封者。文彦博初封潞国公,三十年不徙封。王安石初封舒国公,后徙荆国,既死,追封舒王,凡二国。蔡京初封嘉国,徙卫国,楚国,鲁国,凡四国,復加陈,鲁二国,公辞不拜。何执中初封荣国公,五年不徙封,薨于位,追封清源郡王,此仅事也。元祐初,司马光封温国公,议者以其刚厉,宜济之以温,东坡行麻词,亦云“封国于温,用旌直徳”。崇宁初,曾布自相府以贿贬授廉州司戸参军,议者以其贪墨,故箴之以廉,执笔者果有意乎。

  自元符,绍圣以前,大臣罕有除在京宫观者。两府召还为宫使侍读,甚稀阔。从官左迁,重者外移,轻者易职事。时有八座改枢密承旨,独座改工部侍郎,皆不美也。王震自吏部尚书移知开封府,又除枢密都承旨,王尝语先公曰,“震所谓齐一变至于鲁,鲁一变復至于齐者也。”政和间,近臣罢执政官,即授提举在京官观,既体貌之,而名实相副。以罪去者,固自有法。

  典制,寄禄官三品紫衣金鱼,五品绯衣银鱼,职事官虽高,非特赐不得预,虽特赐而寄禄未至本品,则带赐鱼在衔内,寄禄官已至本品即不入衔,外任官或借衣色者不佩緋鱼,衔内称借色,有赐色者仍称赐色,转运判官,通判州军并借绯。自崇宁初増置提举官不一,惟学事与常平借绯,余衣本色。其合借衣色者,勅上云“候廻日依旧服色”。自朝辞出国门,则衣借色,廻入国门,则衣本色。近制借色仍佩鱼。吕公著曽任知州,借紫,后除转运判官,勅上不带借紫,公著仍衣紫。马餘庆知彭州,借紫,替廻赴部,方理通判资序,惧失借色,不肯受本等官,请宫祠归,仍衣紫。凡勅上不带借衣者,自不合著。

  典制,左降官不追勋赐,虽贬窜,偶恩復官,即依旧勋赐。政和间,方省勋,舒亶在元丰时被擢用,由台州临海县尉改官,骤迁两制,赐金紫,未经郊礼,不得勋.后坐时除名,更沛敍初授官,仍復前台州临海县尉,赐紫金鱼袋。邹浩建中靖国中除通直郎,中书舍人,赐金紫,未经郊礼,不得勋。后贬新州,丙戌赦除党籍,以得罪轻重叙官,或得郡宫祠,或未有差遣,邹降三官敍,乃復承奉郎,赐紫金鱼袋,无差。凡降官与职,并称降授,责散官并称责授,散官如节度副使,团练副使,虽号武官,皆依旧物。顷见元祐臣僚责授副使者,两制已上仍衣紫,从官以下元衣緑者仍衣緑,唯责授长史,别驾已下者,不以旧官高卑并衣緑。故宰相贬岭南司戸参军,衣緑。东坡初责惠州团练副使,再贬儋耳,授琼州别驾。元符末首復朝奉郎,提举玉局观。得报便北归,至广州犹未受告,会先公至,东坡先折简与公曰,“头间生疡妨巾里,欲著帽相见。”盖不欲青衣耳.坡于外物宜不能动,惜其犹以此介胸中。

  故事,节度使初除小鎭,次中鎭,后大鎭。绍圣间,见吕吉甫建节,初除保宁军婺州,移武昌军鄂州,移鎭南军洪州,其序如此。崇宁间,蔡元长自司空左揆建节,初除安远军节度使安州,亦小鎭。政和以来,帝子繁衍,宗室,近戚,大臣,中贵,边将加恩者众,诸路节鎭除祖宗潜藩外,止六十余处,几无虚位。薜昴罢执政,初除彰信军节度使相州,中鎭也。蔡攸自宣和殿大学士初除淮康军节度使蔡州,大鎭也。岂是时小鎭适无闕员乎。刺史,防御,团练使正任则本州繋衔,与知州敍官,毎州止一员,不除则闕。任他官兼领防御,刺史者谓之遥郡,本州不繋衔,往往取美名,如康,荣,雄,吉诸州,一州或有数员,大率边将多带雄州,戚里多带荣州,医官多带康州。著令,朝奉郎至朝请郎致仕,则得任子。疾困及暴卒者,往往旋求致仕,至有匿哀或诈为日前文书,冒法狼狈。大观初,吏部尚书张克恭建言员郎亡即与推恩,遂革此风。

  州县选人,有般家人二名,日给雇钱人二百,往往远指程驿,务多得雇钱。于法须沿路官司批券为验,盖防诈伪,然无不伪为者。余以为不若以官资定钱数给之,听其自便,既免欺诞,且省刑宪,当路者殊不论此。

  在京百官席帽,宰执皇亲用繖,呼为重盖。旧日两制以下至寺监官出入,马后拥大圆扇,用以遮日色。绍圣间,上在角楼望见庶官马后有大扇,因问其名,内侍误云是掌扇,上云,“掌扇非人臣宜用。”遂禁止之。

  政和间,有提举学事官上殿箚子,论庶官或用玉斧,同於斧扆之义,乞革去。勘合得乃是人间所用柱拂子,或名柱斧,以水晶或铜铁为之,制度无僭。言者坐所论不实罢,遂不果禁止。

  狨座,文臣两制,武臣节度使以上许用,毎歳九月乘,至三月彻,无定日,视宰相乘则皆乘,彻亦如之。狨似大猴,生川中,其脊毛最长,色如黄金,取而缝之,数十片成一座,价直钱百千。背用紫綺,縁以簇四金鵰法锦,其制度无殊别。政和中,有久次卿监者,以必迁两制,预置狨座,得躁进乃自,坐此斥罢。或云,狨毛以籍衣不皱。先公使辽时,已作两制,乘狨座,副使武臣,乘紫丝座。故事,使虽非两制,亦乘狨座张繖,金带金鱼,重将命也。大观中,国信以礼部尚书郑允中充使,奉寧节度使童贯充副使,遂倶乘狨座。

  吕嘉问自熙宁中躋要显,徧歴名藩。绍圣末,以杂学士守成都,被诬搆,遂不可辨。狱成,大理寺定断赃罪绞。典制,官吏赃罪笞,已为终身之累。吕以贵品得议,责散官安置。适皇上登极,大沛復官,频更赦令,渐復职,竟符旧物,领宫祠二十年,前后磨勘及八宝特恩转寄禄官,以正议大夫八十餘歳病卒。復以先朝旧臣,高资久次,特赠资政殿学士,视执政官。

  吕吉甫在熙宁时用事,多所建明。元祐初被罪,异意者欲诛之,贬福州,甚危。绍圣復先政,章惇忌其才,以为延安帅,虽除观文殿学士,建节鉞。终不得近京师。在延安六七年,戎人围城六日,城中无备,吉甫设方畧,仅能解围。元符末,乃得知杭州,颇优游。会子渊交狂人,事连吉甫,追捕至国门,贬鄂州。数年復官。平生患难,如此者最大,然有以处之,非所病也。

  章惇性豪恣,忽畧士大夫。绍圣间作相,翰林学士承旨蔡京謁惇,惇道衣见之。蔡上言状,乃立宰相见从官法。王安礼尚气不下人,绍圣初起废,帅太原,过闕许见。时枢府虚位,安礼鋭意,士亦属望。将至京师,答诸公远迎书,自两制而下皆摺角一匾封,语傲礼简。或于上前言其素行,既对,促赴新任,怏怏数月而死。

  曾布当轴,唯自营,于国事殊无可否。季父出其门,因以书切责之,其间有云,“如某事邹浩能言之,相公不言也。”布大沮,竟以此败。

  先公在元祐背驰,与苏辙尤不相好。公知庐州,辙门人吴儔为州学教授,论公延乡人方素于学舎,讲三经义,辙为内应,公坐降知寿州。后在广州,与东坡邂逅,各出诗文相示,既得罪,范致虚行责词云,“諂交轼,辙,密与唱和,媚附安,李,阴求进迁。”或以辙事语范,范曰,“吾固知之,但不欲偏枯却属对。”范学于先公,或疑其背师,盖国事也。范操行非希指下石者。

  元祐初,吕惠卿责建州,苏轼行词有云,“尚寛両観之诛,薄示三危之窜。”其时士论甚骇。闻绍圣初苏軾再责昌化军,林希行词云,“赦尔万死,窜之遐陬。虽軾辩足以惑众,文足以饰非,自绝君亲,又将谁憝。”或谓其已甚,林曰,“聊报东门之役。”

  钱遹徳循为侍御史,元符末,攻曾布,章数上,正急。会其子病,明日将对,夜艾子死,徳循即跨马入朝,不復内顾,既归,然后举哀。朝廷颇知之。布败,徳循遂除中丞,训词有云,“方蹇蹇以匪躬,子呱呱而弗恤。”未几,徳循转工部尚书,失言路,其僚颇攻撃,竟论匿哀之事,徳循由是得罪,责词数其躁进,至云“匿哀请对,褻瀆轩墀。”徳循投闲久之,领宫祠而终。

  舒亶为临海尉,弓手醉呼于庭,舒笞之,不受,乃加大杖,益厉声愿杖脊,又大呼“尔不敢斩我”舒即起刃断其头。被劾,案上,朝廷方求人材,颇壮之,令都省审察。舒壮貌甚伟,博学有口辩,王荆公一见大喜,荐对称旨,骤擢,未几至御史中丞,弹撃不少恕。宰相王珪自京尹执政,曽携官浴桶入东府,舒文致以为之罪。后舒败坐狱,以用臺中官烛於私室计赃,神考薄其罪,因言,“亶岂盗此。”或对云,“舒亶不爱蜡烛,王珪岂爱木桶。”乃抵罪除名勒停。居郷里,甚贫,聚徒教授,资束脯以营伏腊,凡十八年。中间元祐政出帷箔,务姑息,置诉理所,湔涤先朝尝得罪者。羣小竞自辨,不逞之人,至於指斥熙,丰滥刑,以迎合国政。舒独无一言辨雪,坐此久废.绍圣復辟,稍还舒官,又为羣怨所沮。庚辰龙飞,始得军垒,会荆蛮作过,乃移南郡帅,除待制,未受而卒。

  慈圣光献皇后尝梦神人语云,“太平宰相项安节。”神宗密求诸朝臣,及遍询吏部,无有是姓名者。久之,吴充为上相,瘰癤生颈间,百药不瘥。一日立朝,项上肿如拳,后见之告上曰,“此眞项安癤也。”蒋之奇既贵,项上大赘,毎忌人视之。为六路大漕,至金山寺.僧了元,滑稽人也,与蒋相善,一日见蒋,手捫其赘,蒋心恶之,了元徐曰,“冲卿在前,頴叔在后。”蒋即大喜。

  故事,宰相薨,驾幸浇奠,褰帷视尸,则所陈尚方金器尽赐其家,不举帷则収去。宰相呉充,元丰间薨於私第,上幸焉,夫人李氏徒跣下堂,叩头曰,“吴充贫,二子官六品,乞依两制例持丧,仍支俸。”诏许之。然仓卒白事,不及褰帷。驾兴,诸司敛器皿而去,计其所直,与二子特支俸颇相当,因谓官物有定分,不可妄得如此。

  京畿士人王庭鲤,尝与边将作门客,得军功,补军将,因诣闕论父祖文臣,及身尝应进士举,乞换文资。当路颇有主之者,得上达。王默念自军将累劳数十年方转使臣,改文资即可权注州县差遣,大喜。洎告下,乃得石州摄助教,不理选限,终身不釐务。大凡爵禄,岂可以计取哉。

  先公素贫,元丰间,久於右史,奉亲甘旨不足,求外补。神考知之,将册贵妃,故事,两制奉册,执政读册,乃躐用先公为奉册官,门下侍郎章惇为读册官。中贵冯宗道密谓公言,“上知公贫,此盛礼也,必有厚赐。”既事,检会无册妃支赐例,止赐酒食而已。

  近岁帝子藩衍,官闈毎有庆事,赐大臣包子银绢各数千匹两。虽师垣尊宠冠廷臣,然自辛巳,乙酉,己丑三次,亦有不预赐者。唯何执中以藩邸旧恩,由承辖为宰相,首尾未尝去位,不问其他锡賚,皇子帝姫六十七人,包子无遗之者,家貲高於诸公。天性节检,未尝妄费一钱,为三公,奉养如平时。

  余表伯父袁应中,博学有时名,以貌寝,诸公莫敢荐。绍圣间,蔡元度引之,乃得对.袁鳶肩,上短下陋,又广顙尖頷,而多黒子,望之如洒墨,声而呉音。哲宗一见,连称大陋,袁错愕不得陈述而退,搢绅目为“表勅陋”。

  朝士王廻,美姿容,有才思。少年时不甚持重,间为狎邪辈所诬,播入乐府,今《六幺》所歌“奇俊王家郎”者,乃廻也。元丰中,蔡持正举之可任监司,神宗忽云,“此乃《奇俊王家郎》乎。”

  近制,中外库务,刑狱官,监司,守令,学官,假日许见客及出謁,在京臺諫,侍从官以上,假日许受謁,不许出謁,谓之“謁禁”.士大夫以造请为勤,毎遇休沐日,齎刺自旦至暮,遍走贵人门下。京局多私居,远近不一,极日力只能至数十处,往往计会閽者纳名刺上见客簿,未敢必见也。閽者得之,或弃去,或遗忘上簿,欲人相逢迎,权要之门,则求赂,若稍不俯仰,便能窘人。兴国贾公衮自京师归,余问物价贵贱,贾曰,“百物踊贵,只一味士大夫贱。”盖指奔竞者。尝闻蔡元长因閲门下见客簿,有一朝士,毎日皆第一名到,如此累月。元长异之,召与语,可听,遂荐用至大官。太医学颜天选第三人及第,欲謁元长,未得见,乃随职事官人道史院。元长方对客,将命者觉其非本局官,揖退之,天选不肯出,吏稍掖之,天选抱柱而呼曰,“颜天选见太师。”与吏相持,幘忽堕地,元长命引至前,语之曰,“公少年高科,乃不自爱惜。道史与国史同例,奈何阑入此耶。”天选整幘而出,吏执送开封府鞫罪,特旨除名,送宿州编管,自此士风稍革。

  太学生毎路有茶会,轮日于讲堂集茶,无不毕至者,因以询问乡里消息。

  祖宗时进士殿试,诗,赋,论三题用亲札。熙宁三年,殿试用策,仍誊録,盖糊名之法,以示至公,当防弊于微也。近岁宰执子弟,多占科名。章惇作相,子持,孙佃甲科,许将任门下侍郎,子份甲科,薜昴任尚书左丞,子尚友甲科,郑居中作相,子亿年甲科,或疑糊名之法稍踈,非也。廷试策问朝廷近事,远方士人未能知,宰执子弟,素熟议论,所以輒中尔。

  蔡景蕃与晏元献,倶五六岁以神童侍仁宗于东宫。元献自幼耿介,蔡最柔媚,毎太子过门阑,蔡伏地劾取旨,上识其姓名,必曰“藩邸旧臣,且令转官。”凡更四朝,元符初致仕,已八十歳矣。监司荐之,乞落致仕与宫祠,其辞畧云“蔡某年八十岁,食禄七十五年。”余谓人生名位固可得,罕得绵长如此者。

  政和壬辰牓唱名,有饶州神童赴殿试中第,纔十数岁,又侏儒,既释褐,卫士抱之,于幕上作傀儡戏,中贵人大笑。次日特奏名人唱第,皆引近殿陛,恣其所陈,有自愬病者,出尚药珍剂赐之。

  饶州杜神童释褐,父携之谢政府,纔八九岁,客次中士大夫皆孩之,或戏云,“来学政事文字否。”答曰,“非也,待告相公,求一堂除差遣。”言者大惭。

  元丰间,特奏名陛试,有老生七十许岁,于试卷内书云,“臣老矣,不能为文也,伏愿陛下万歳万万歳。”既闻,上嘉其诚,特给初品官,食俸终其身。

  禁中应奉者多避语忌。大观中,主文柄者专务奉上,于是程文有疑似之禁,虽无明文,犯必黜落,举子靡然成风。如“大哉尧之为君”,“君哉舜也”,皆以与灾字同音,并不用,“反者道之动”,易反为復,“九变而赏罚可信”,易变为更,此类不一。能文者执笔不敢下,捡夫善逢迎,往往在高第。政和初,言者论之,降詔宣諭,“虽暗於大礼者,或以为忠,然爱君果在兹乎。”尝侍先公,闻説元丰时歳歉,流民过国门,闽人郑侠监新城门,图其状以諫。既不可上达,乃作边檄,夜传入禁中。适永乐失律,上常西顾,檄至无敢遏,方秉烛启封,见图画饥民饿殍无数,穷愁寒态不一,罔测何事,良久始知侠所上諫书也。翌日降旨,投侠广南。不识忌讳,又有如此者。

  姚祐元符初为杭州学教授,堂试诸生,《易》题出《乾为金坤亦为金何也》。先是,福建书籍,刊板舛错,“坤为釜”遗二点,故姚误读作金。诸生疑之,因上请,姚復为臆说,而诸生或以诚告,姚取官本视之,果“釜”也,大惭,曰,“祐买著福建本。”升堂自罚一直,其不护短如此。

  先公尝言,昔在修撰经义局,与诸子聚首,介甫见举烛因言,“佛书有日月灯光明佛,灯光岂足以配日月。”吉甫曰,“日煜画,月煜夜,灯煜画夜,日月所不及,其有无差别。”介甫大以为然。吉甫所言中理,歴歴可记类如此。

  杜甫诗虽屡经校正,然从来舛谬相袭者,后人钦其名,更不究义理,如“己公茅屋”诗一联云,“江莲摇白羽,天棘梦青丝。”二语是何情理。摇对梦,轻重不称,读者未闻商摧,亦好古之癖也。余窃谓当作“蔓青丝”,此类亦多,未可徧举。

  东坡自云,尝梦至帝所,见侍女月娥仙,为作裙带诗,其词曰,“百叠漪漪水皱,六銖纚纚云轻。植立广寒深殿,风来环佩微声。”

  子瞻曾为先公言,“书传间出叠字,皆作二小画于其下。乐府有《瑟二调歌》,平时读作《瑟瑟》,后到海南,见一黥卒,自云元係教坊瑟二部头,方知当作《瑟二》,非《瑟瑟》也。”子瞻好学,弥老不衰,类皆如此。余尝访坊瑟二事,云毎色以二人,如笛二,箏二,总谓之“色二”,不作“瑟”字,不知果如何。

  姓氏之学,近世不復讲,以名讳改者,多失其旨。钱鏐据吴越,改刘为金,姓谱自有金氏,后世不知其源者,金与刘通婚姻。本朝改殷为商或汤,改敬为文或苟,一姓分为二,后世可通婚姻乎。又不协旧音,如“文苟”为敬,太觉踈脱,盖一时任其自改,所以失之。近制改匡为康,夭为轩,以声音相近为例,且从上令也。政和间有营卒天安,差隷陈彦以闻,乃詔改之。勘会到天安父尚在,未闻此姓所出,岂异种乎。氏族之学久废,小人或妄改,或相传舛繆至於此,亦不可不知也。

  施结大夫,更鄱阳,兴国,庐陵郡守,性好蓄古今人押字。押字自唐以来方有之,盖亦署名之类,但草书不甚谨,故或谓之草字。韦陟署名五朵云,此押字所起也,其后不復与名相类,而阴阳家又生吉凶之论。施所蓄甚多,如唐末藩镇所署,极有奇怪者,跋扈之徒,事事放恣。本朝前辈虽官尊,尤谨小,可以此观人度量。施盖以刻石,毎移徙,用数人负之而行,其癖如此。光州马大夫知彭州还郷,凡私居文书,纸尾皆署“使”字押号.凑州牧孙伟,尝言见太师府掲示,承令寺监官两员以上许见宰相,纸尾皆署“官’字,公相押号。

  吴处厚善属辞,知汉阳军,毎谓鹦鹉洲沔,鄂佳処,欲赋诗未就。一日视事,纲吏来告覆舟,呉问所在,吏曰,“在鸚鷀堰。”吴拊安连唱大奇,徐曰,“吾一年为鹦鹉洲寻一对未得,天庇汝也。”因得末减。王梅运勾,骨立有风味,朋从目之为风流骸骨。崇宁癸未,余在金陵府集,见官妓中有极痩者,府尹朱世英语余曰,“亦识生色髑髏否。”余欣然为王得对。

  元丰间,御史中丞舒亶以罪除名勒停,及僦客舟东归,时有詔召僧慈本住慧林,许驰驛,轻薄者以“中丞赁航船出京,和尚乘递马赴闕”为对,以见异事。

  大观间,翰苑进春帖子,有一学士撰词云,“神祇祖考安乐之,草木鸟兽裕如也。”以鸟兽对祖考,非所宜,竟以是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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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持正自左揆责知安州,尝作《安陆十诗》,吴処厚捃摭笺注,蔡坐此贬新州。其诗有云,“睡起莞然成独笑,数声渔笛在沧浪。”処厚注云,“未知蔡确此时独何事。”先公帅广,崇宁元年正月游蒲涧,因越俗也。见游人簪凤尾花,作口号,中一联云,“孤臣正泣龙鬚草,游子空簪凤尾花。”盖以被遇先朝,自伤流落。后监司互论,乃指此句以为罪,其诬注云,“契勘正月十二日,哲宗皇帝已大祥,岂是孤臣正泣之时。”鞫狱竟无他意,谗口可畏如此。

  宣和初,荆州掾见僧房有异花不知名,僧云,“花气酷烈不可近。”掾因题诗云,“山花红与绿,日暮颜色足。无名我不识,有毒君莫触。”后有人譖掾于苏漕,指此诗曰,“湖南漕宪倶衣绯,余皆衣绿,无衣紫者。苏漕最老,又独无出身,数发摘官吏,故掾託意山花,实以嘲漕。”苏大怒,竟捃摭掾。

  王介甫居金陵,作《谢公墩》诗云,“我名公字偶相同,我家公墩在眼中,公去我来墩属我,不应墩姓尚随公。”盖晋谢安故地也,谢字安石,介甫名安石。

  苏子瞻责黄州,居州之东坡,作雪堂,自号“东坡居士”,后人遂目子瞻为东坡,其他今属佛庙。子瞻元祐中知杭州,筑大堤西湖上,人呼为苏公堤,属吏刻石榜名。世俗以富贵相高,以堤音低,颇为语忌。未几,子瞻迁责。时孟氏作后,京师衣饰,画作双蝉。目为孟家蝉,识者谓蝉有禪意,久之后竟废。

  元丰间诏僧慈本住慧林禅院,召见赐茶,以为荣遇。先公侍上,见宣谕慈本云,“京师繁盛,细民逐末,朕要卿来,劝人作善。”别无他语。建中靖国元年,召诣禁中,赐十字师号及御製《僧惟白续灯録叙》。释徒尤以为盛事.其后赐僧楷四字禪师号,楷固不受以钓名,推避之际颇不恭,朝廷正其罪,投之远方,无他异,术穷情露,教遂不振。又狂逆不道,我冢诱畧,多出浮屠中。宣和初乃译正其教,改僧为徳士,復姓氏,完髪肤,正冠裳,尽革其故俗云。

  都下市井辈,谓不循理者为“乖角”,又谓作事无据者为“没雕当”。入声。丧仪间摺发,以一竿掲之,名“乖角”,卫士顺天头有一脚下垂者,其齐呼为“雕当”,不知名义所起,记之以俟识者。

  京师买妾,毎五千钱名一箇,美者售钱三五十箇。近岁贵人,务以声色为得意,妾价腾贵至五千缗,不復论箇数。既成券,父母亲属又诛求,谓之“徧手钱”。本朝贵人家选壻,于科场年,择过省士人,不问阴阳吉凶及其家世,谓之“榜下捉壻。”亦有缗钱,谓之“繋捉钱”,盖与壻为京索之费。近岁富商庸俗与厚藏者嫁女,亦于榜下捉壻,厚捉钱以饵士人,使之俯就,一壻至千余缗。既成婚,其家亦索徧手钱,往往计较装橐,要约束缚如诉牒,如此用心何哉。

  ●卷二

  广州市舶司旧制,帅臣漕使领提举市舶事,祖宗时谓之市舶使。福建路泉州,两浙路明州,杭州,皆傍海,亦有市舶司禅。崇宁初,三路各置提举市舶官,三方唯广最盛,官吏或侵渔,则商人就易处,故三方亦迭盛衰.朝廷尝併泉州舶船令就广,商人或不便之。

  广州自小海至溽州七百里,溽州有望舶巡检司,谓之一望,稍北又有第二,第三望,过溽州则沧溟矣。商船去时,至溽州少需以诀,然后解去,谓之“放洋”。还至溽州,则相庆贺,寨兵有酒肉之馈,并防护赴广州。既至,泊船市舶亭下,五洲巡检司差兵监视,谓之“编栏”。凡舶至,帅漕与市舶监官莅閲其货而征之,谓之“抽解”,以十分为率,珍珠龙脑凡细色抽一分,玳瑁苏木凡麤色抽三分,抽外官市各有差,然后商人得为己物。象牙重及三十斤并乳香,抽外尽官市,盖麤货也。商人有象牙稍大者,必截为三斤以下,规免官市。凡官市价微,又备他货与之,多折阅,故商人病之。舶至未经抽解,敢私取物货者,虽一毫皆没其余货,科罪有差,故商人莫敢犯。

  广州市舶亭枕水有海山楼,正对五洲,其下谓之小海,中流方丈余,舶船取其水,贮以过海,则不怀。逾此丈许取者并汲井水,皆不可贮,久则生虫,不知此何理也。舶船去以十一月,十二月,就北风,来以五月,六月,就南风。船方正若一木斛,非风不能动。其檣植定而帆侧掛,以一头就檣柱如门扇,帆席谓之“加突”,方言也。海中不唯使顺风,开岸就岸风皆可使,唯风逆则倒退尔,谓之使三面风,逆风尚可用矴石不行。广帅以五月祈风于丰降神。

  甲令,海舶大者数百人,小者百余人,以巨商为纲首,副纲首,杂事,市舶司给朱记,许用笞治其徒,有死亡者籍其财。商人言船大人众则敢往,海外多盗贼,且掠非诣其国者,如诣占城,或失路误入真腊,则尽没其舶货,缚北人卖之,云,“尔本不来此间。”外国虽无商税,而诛求,谓之献送,不论货物多寡,一例责之,故不利小舶也。舶船深阔各数十丈,商人分占贮货,人得数尺许,下以贮物,夜卧其上。货多陶器,大小相套,无少隙地。海中不畏风涛,唯惧靠阁,谓之“凑浅”,则不復可脱。船忽发漏,既不可入治,令鬼奴持刀絮自外补之,鬼奴善游,入水不瞑。舟师识地理,夜则观星,昼则观日,阴晦观指南针,或以十丈绳钩,取海底泥嗅之,便知所至。海中无雨,凡有雨则近山矣。商人言舶船遇无风时,海水如鑑。舟人捕鱼,用大钩如臂,缚一鸡鶩为饵,使大鱼呑之,随其行半日方困,稍近之,又半日,方可取,忽遇风,则弃。或取得大鱼不可食,剖腹求所呑小鱼可食,一腹不下数十枚,枚数十斤。海大鱼毎随船上下,凡投物无不噉。舟人病者忌死于舟中,往往气未绝便卷以重席,投水中,欲其遽沉,用数瓦罐贮水缚席间,纔投入,羣鱼并席呑去,竟不少沉。有锯鯊长百十丈,鼻骨如锯,遇舶船,横截断之如拉朽尔。舶行海中,忽远视枯木山积,舟师疑此处旧无山,则蛟龙也,乃断髪取鱼鳞骨同焚,稍稍投水中。凡此皆危急,多不得脱。商人重番僧,云度海危难祷之,则见於空中,无不获济,至广州饭僧设供,谓之“罗汉斋”。

  北人过海外,是岁不还者,谓之“住蕃”,诸国人至广州,是岁不归者,谓之“住唐”。广人举债总一倍,约舶过廻偿,住蕃虽十年不归,息亦不増。富者乘时畜繒帛陶货,加其直与求债者,计息何啻倍蓰。广州官司受理,有利债负,亦市舶使专敕,欲其流通也。

  广州蕃坊,海外诸国人聚居,置蕃长一人,管勾蕃坊公事,专切招邀蕃商人贡,用蕃官为之,巾袍履笏如华人。蕃人有罪,诣广州鞫实,送蕃坊行遣。缚之木梯上,以藤杖挞之,自踵至顶,毎藤杖三下折大杖一下。盖蕃人不衣褌袴,喜地坐,以杖臂为苦,反不畏杖脊。徒以上罪广州决断。蕃人衣装与华异,饮食与华同。或云其先波巡尝事瞿曇氏,受戒勿食猪肉,至今蕃人但不食猪肉而已。又曰汝必欲食,当自杀自食,意谓使其割己肉自啖,至今蕃人非刃六畜则不食,若鱼鱉则不问生死皆食。其人手指皆带宝石,嵌以金锡,视其贫富,谓之指环子,交阯人尤重之,一环直百金,最上者号猫儿眼睛,乃玉石也,光燄动灼,正如活者,究之无他异,不知佩袭之意如何。有摩娑石者,辟药虫毒,以为指环,遇毒则吮之立愈,此固可以卫生。

  海南诸国,各有酋长,三佛齐最号大国,有文书,善算。商人云,日月蚀亦预知其时,但华人不晓其书尔。地多檀香,乳香,以为华货。三佛齐舶賚乳香至中国,所在市舶司以香係榷货,抽分之外,尽官市。近岁三佛齐国亦榷檀香,令商就其国主售之,直増数倍,蕃民莫敢私鬻,其政亦有术也。是国正在海南,西至大食尚远,华人诣大食,至三佛齐修船,转易货物,远贾幅凑,故号最盛。

  广中富人,多畜鬼奴,绝有力,可负数百斤。言语嗜慾不通,性淳不逃徙,亦谓之野人。色黒如墨,唇红齿白,髪鬈而黄,有牝牡,生海外诸山中。食生物,採得时与火食饲之,累日洞泄,谓之换肠。縁此或病死,若不死,即可蓄。久蓄能晓人言,而自不能言。有一种近海野人,入水眼不贬,谓之昆仑奴。

  广州杂俗,妇人强,男子弱。妇人十八九,戴乌丝髻,衣皂半臂,谓之“游街背子”。

  乐府有“菩萨蛮”,不知何物,在广中见呼蕃妇为“菩萨蛮”,因识之。

  广州蕃坊,见蕃人赌象棋,并无车马之制,只以象牙,犀角,沉檀香数块,于棋局上两两相移,亦自有节度胜败。予以戏事,未尝问也。

  余在广州,尝因犒设,蕃人大集府中。蕃长引一三佛齐人来,云善诵《孔雀明王经》。余思佛书所谓《真言》者,殊不可晓,意其传讹,喜得为证,因令诵之。其人以两手向背,倚柱而呼,声正如瓶中倾沸汤,更无一声似世传《孔雀真言》者。余曰其书已经重译,宜其不同,但流俗以此书荐亡者,不知中国鬼神如何晓会。

  南海庙前有大树,生子如冬瓜,熟时解之,其房如芭蕉,土人呼为波罗蜜,渍之可食。

  英州碧落洞生钟乳,牧羊者多往焉.或云羊食钟乳间水,有全体如乳白者,其肉大补羸,谓之乳羊。活时了不能识,刲之然后见,极难得,或一歳得一二枚,郡守即献广帅,监司。

  汉以神雀改元,书传不言其状。广南人説神雀,或红或白,一羣必备五色,飞集极高树,自十丈以下,皆不肯栖,食露吸风,网罟不能及。余在曹溪寺屡见之,忽来倏去,嘲似雀噪,色鲜明,询诸彼人,自来未尝有捕得者。

  海南诸国有倒掛雀,尾羽备五色,状似鹦鹉,形小如雀,夜则倒悬其身。畜之者以蜜渍栗米、甘蔗。不耐寒,至中州輒以寒死,寻常误食其粪,亦死。元符中,始有携至都城者,一雀售钱五十万,东坡《梅》词云,“倒掛緑毛幺凤。”盖此鸟也。

  余在广州,购得白鹦鹉,译者盛称其能言。试听之,能蕃语耳,嘲唽正似鸟声,可惜枉费教习,一笑而还之。

  南方大龟,长二三尺,介厚而白,造玳瑁器者用以补衬,名曰龟筒。方谚曰,“龟筒夹玳瑁,鬼神不晓会。”初时民间无用,不可售,后縁官市,价踊贵。先公帅广,内侍省牒广州市龟筒数百斤,公不报。僚吏以为言,公曰,“吾专行之,勿累尔矣。”卒不与市,民赖以不扰。

  广右英州清远峡小龙祠,余尝謁之,数间屋当溪山奇绝处。龙乃五虵,其色一如生金,王也,一如红锦,妃也,一青一绿,判官也,一黄,走吏也,又有小者如王色,太子也。蟠曲一漆合中,发视之,或见或隐,甚神异。其状比常虵细目颈而长,横目广顙,不畏人,色皆鲜明,胜于丹青,祀之则出据香炉上,火不能爇,或食所祀酒茗。

  闽、浙人食蛙,湖湘人食蛤蚧,大蛙也。中州人毎笑东南食蛙,有宗子任浙官,取蛙两股脯之,给其族人为鶉腊,既食然后告之,由是东南谤少息。或云蛙变为黄鶬。广南食蛇,市中鬻蛇羹,东坡妾朝云随謫惠州,尝遣老兵买食之,意谓海鲜,问其名,乃蛇也,哇之,病数月,竟死。琼管夷人食动物,凡蝇蚋草虫蚯蚓尽捕之,入截竹中炊熟,破竹而食。顷年在广州,蕃坊献食,多用糖蜜脑麝,有鱼虽甘旨,而腥臭自若也,唯烧笋菹一味可食。先公使辽日,供乳粥一椀甚珍,但沃以生油,不可入口。论之使去油,不听,因紿令以他器贮油,使自酌用之,乃许,自后遂得淡粥。大率南食多盐,北食多酸,四夷及村落人食甘,中州及城市人食淡,五味中唯苦不可食。

  广州医助教王士良,元祐元年死,三日而甦。自言被追至冥府,有衣浅绛衣如仙官者据殿,引问士良尝为人行药杀妻,士良不服。有吏唱言“是熙宁四年始”,即取籍阅,良久云“并无”。仙官拊案曰,“本是黄州,误做广州。”令放士良还。既出,又令引至廡下,有掲示云,“明年广南疫,宣用此药方。”士良读之,乃《博济方》中钩藤散也,本方治疫。士良读之,乃窃询左右,“此何所也。”或言太司真人,治天下医工。时蔡元度守五羊,闻之,召士良审问,令幕客作记。及春,疫癘大作,以钩藤散治之,輒愈。士良又云,“幼习医,至熙宁四年方用药治病,冥冥中已记录,可不慎哉。”

  元祐间,广州蕃坊刘姓人娶宗女,官至左班殿直。刘死,宗女无子,其家争分财产,遣人挝登闻院鼓。朝廷方悟宗女嫁夷部,因禁止,三代须一代有官,乃得取宗女。

  邹浩志完,以言事得罪贬新州,媒孽者久犹不已。元符二年冬,有旨付广东提刑鐘正甫就新州鞫问志完事,不下司。是时鐘挈家在广州观上元灯,得旨即行。漕帅方宴集,怪其不至,而已乘传出关矣,众愕然。鐘驰至新,召志完,拘之俗室。适泰陵遗詔至,鐘号泣启封,志完居暗室,不自意得全,又闻使者哭泣,罔测其事,意甚陨穫。良久,鐘遣介传语,止言为国恤不及献茶,且请归宅。志完亦泣而出。其后东坡闻之,戏云,“此茶不烦见示。”

  东坡元丰间知湖州,言者以其诽谤时政,必致死地,御史台遣就任摄之,吏部差朝士皇甫朝光管押。东坡方视事,数吏直入上厅事,捽其袂曰,“御史中丞召。”东坡错愕而起,则歩出郡署门,家人号出随之。弟辙适在郡,相逐行及西门,不得与诀,东坡但呼,“子由,以妻子累尔。”郡人为之泣涕。下狱即问五代有无誓书铁券,盖死因则如此,他罪止问三代。东坡为一诗付狱吏,他日寄子由,其诗曰,“圣主如天万物春,小臣愚暗自亡身。百年未满先偿偿,十口无归更累人。是处青山可埋骨,他时夜雨独伤神。与君世世为兄弟,更结来生未了因。”狱吏怜之,颇宽其苦楚。狱成,神考薄其罪,止责散官,安置黄州。元祐中,復起为两制用事。绍圣初,贬惠州,再窜儋耳。元符末,放还,与子过乘月自琼州渡海而北,风静波平,东坡叩舷而歌,过困不得寝,甚苦之,率尔曰,“大人赏此不已,宁当再过一巡。”东坡矍然就寝。余在南海,逢东坡北归,气貌不衰,笑语滑稽无穷,视面多土色,靨耳不润泽。别去数月,仅及阳羡而卒。东坡固有以处忧患,但瘴雾之毒,非所能堪尔。

  孙权破曹操于赤壁,今沔,鄂间皆有之。黄州徙治黄冈,俯大江,与武昌县相对。州治之西距江,名赤鼻磯,俗呼鼻为粥,后人往往以此为赤壁。武昌寒溪,正孙氏故宫,东坡词有“人道是周郎赤壁”之句,指赤鼻磯也。坡非不知自有赤壁,故言“人道是”者,以明俗记尔。

  东坡在黄州,手作菜羹,号为“东坡羹”,自叙其制度,好事者珍奇之。

  宫殿置鴟吻,臣庶不敢用,故作兽头代之,或云以禳火灾。今光州界人家屋皆兽头,黄州界惟官舎神庙用之,私居不用,云恐招回禄之祸。相去百里,风俗便不同。

  三月上巳祓楔,其来亦远。寒食禁火,主介子推,河东之俗也。江浙民间多竞渡,亦有龙舟,率用五月五日,主屈原,湘楚之俗也。二者皆尚贤,而末流则害教,晋人寒食病老幼,楚人竞渡致鬬讼。

  忠洁侯者,屈原也。大观间议开直河,省洞庭迂险,使者沉延嗣总其事,辟属官。有勾当公事卢供奉,过湖溺死。或传旁舟见鬼物出没间,云,“吾血食此,若由直河,则将安仰.”余以忠洁侯当无此言,儻以其兴不可成之功,徒殫民力,则毙之亦三閭遗意也。

  余客沔,鄂,闻人说张乖崖初为崇阳令,至今血食,父老犹能道其政事。尝逢村氓,市菜一束出郭门,问之则近郊农家,乖崖笞之四十,曰,“尔有地而市菜,惰农也。”崇阳民闻之,相尚力田。乖崖一日遗吏尽伐民间茶园,諭令更种桑柘,民失茶利,甚困,然素畏服其政令,不敢慢。乖崖代去数年,会朝廷更榷法,园戸纳茶祖钱,崇阳独无茶园,免输。邑去郡四百里,不通舟楫,歳输,一夫负米至郡,毎斛率得六七斗,富者租百斛,甚为劳费。乖崖使三司建言,高原县分苗米折纳绢,崇阳民遂得轻齎,而先植桑柘已成,蚕丝之利甲于东南,迄今尤盛。

  黄州董助教甚富。大观己丑歳歉,董为饭以食饥者,又为糗饵与小儿辈。方罗列分俵,饥人如墙而进,不復可制,董仆於地,颇被欧践。家人咸咎之,董畧不介意。翌日又为具,但设阑楯,以序进退,或时纷然,迄百餘日无倦也。黄冈村氓閭丘十五,多积穀,毎幸凶歳即腾价,细民苦之。老年病且亟,不復饮食,但餐羊屎。家人怜之,以米饵作羊屎状紿之,入手便投去,唯食眞者。数月方死.此氓媚佛,多施庐山僧供积,亦内惧祸至,冀事佛少道逭责,此尤不可也。

  黄冈民丁生微,稍稍有生事,性桀黠,遂致富,创买田宅。治井得片石,肤脉成字,如其姓名,丁即模刻,令士人作碑记实。未几病死,家施破,余售之,今萍洲是也。田庐似是前定,当有以受之,不尔未见能享者。

  黄鲁直再謫黔中,泊舟武昌,初和甫追钱之。相与处舟中,岸巾危坐,鲁直侧席,意甚恭。犹子无咎与黄士潘观来,不知其为初和甫,忽畧之。潘,黄正论《本草》,反覆良久。鲁直曰,“吾姪前,识初和甫否。”二人缩舌汗背。

  汉威令行于西北,故西北呼中国为汉,唐威令行于东南,故蛮夷呼中国为唐。崇宁间,臣僚上言,“边俗指中国为唐,汉,形于文书,乞并改为床。”谓如用唐装汉法之类。诏从之。余窃谓未宜,不若改作华字,八荒之内,莫不臣妾,特有中外之异尔。

  辽人嗜学中国,先朝建天草,龙图阁以藏祖宗制作,置待制,学士以宠儒官,辽亦立乾文阁,置待制,学士以命其臣。典章文物,倣傚甚多。政和壬辰,朝廷得元圭,肆赦,是冬,辽亦称得孔子履,赦管内。

  先公言使北时,见北使耶律家车马来迓,氊车中有妇人,面涂深黄,谓之“佛妆”,红眉黒吻,正如异物。或説人眉在眼上,设有眉在眼下者,众必骇见。使人人眉在眼下,而忽见眉在眼上者,其骇亦尔。故天下未尝有正论,杂然如此。要之世间事不可立异,且须通俗。

  北地产鹿,有倍大于中国者,鹿角近根实处,刻以为环,肉好相半,内虚可贮物,谓之鹿顶合。

  京师置都亭驿待辽人,都亭西驿待夏人,同文馆待高丽,怀远驿待南蛮。元丰待高丽人最厚,沿路亭传皆名高丽亭。高丽人泛海而明州,则由二浙遡汴至都下,谓之南路,或至密州,则由京东陆行至京师,谓之东路。二路亭传一新。常由南路,未有由东路者,高丽人便於舟楫,多齎輜重故尔。

  高句骊,古箕子之国,虽夷人能文。先公守润,得其使先状云,“远离桑域,近次蔗封.”盖取食蔗渐入佳境之义。崇宁中,遣使贺天宁节,表有“良月就盈”之句,盖谓十月十日,其属辞如此。

  高丽人尝在常州,买民间养鸽放之,鸽识家飞去,常人唯恐不售,使还。又託生辰买鸽放生,人家争出鸽。既售,即笼入舟中,去更数日,方生辰,遂载行,反以为得计。

  九江之下贵池口,属池州,九江之上富池口,属兴国军。富池口有吴将甘宁庙,案《吴志》,甘宁死于当口,或疑其富池口也,又恐自有当口。宁传云,“为西陵太守,以阳新下雉为奉邑。”今永兴县有阳新里下雉村,盖寧故国。庙碑刻甚多,并无説此者。

  东海神庙在莱州府东门外十五里,下瞰海咫尺,东望芙蓉岛,水约四十里。岛之西水色白,东则色碧,与天接.岛上有神庙,一茅屋,渔者至彼则还。屋中有米数斛,凡渔人阻风,则宿岛上,取米以为粮,得归,便载米偿之,不敢欺一粒。稍北与北蕃界相望,渔人云,天晴时夜见北人举火,度之亦不甚远。一在蓬莱阁西,后枕溟海。

  先公守东莱,派买上供绵十万两,诸邑请重禁私市,公曰,“如是将扰而不能辨。”问,“市价几钱。”曰,“毎两百钱。”公命増二十,委掖令田望莅之如私市,贮钱邑门,不问多少,随手交易。十余日,四乡趋利而来,遂足所售数。或谓价外増直,恐亏有司,公曰,“朝廷平价和市之意正如此。”

  崇宁初行当十大钱,秤重三小钱。后以币轻物重,令东南改当五钱,轻于东北,私铸盗贩不可禁,乃一切改为当三,轻重适平,然后定。是时内帑藏钱无算,折阅万亿计。京师一旦自凌晨,数骑走出东华门,传呼里巷,当十改为当三,顷刻遍知。故凡富人,无所措手。开封府得旨,民间质库,限五日作当十赎质。细民奔走趋利,质者不堪命,稍或拥遏,有司即以重刑加之。有巨豪善计者,至官限满,自展五日,依旧作当十赎质,大榜其门。朝廷闻而録赏之。余族父炳居湖州仪凤桥西,常贮数百緡钱以射利。会当十法变,子弟先得消息,请速以钱易他货,族父笑而不答,良久云,“钱遂不可用耶。”子弟曰,“然。”族父曰,“我不用,他人亦不可用,又何为。”既失此,后稍不给,终不少悔。

  州郡承唐衰藩镇之弊,颇或僭拟,衙皂有子城使,军中使,教练使等号,近制始革去。先公知润州,値衙校转资,用黄纸写牒,公大惊,吏白旧例,其间尽準敕条。通判州事愼宗杰以为无害,公曰,“岂有庶官而敢押黄纸耶。”自后改用白纸。故事,中书门下侍郎,宰相押黄,后省官押纸背。慎在常调,未尝知此。

  阳翟田望,勤於竿牘,亦善其事,日发数十函不倦,由此自出官移令,改秩出常调,皆自致也。一书用好纸数十幅,近年纸价高,田俸入尽索于此。亲朋间目之为“纸进纳”,盖纳粟得官号“进纳”,故以名之。

  近年拳石之贵,其直不可数计。太平人郭祥正旧蓄一石,广尺余,宛然生九峯,下有如巖谷者,东坡目为“壶中九华”,因此价重,闻今已在御前。东坡集中载《怪石供》,云謫居黄时所得。余寓居其地,屋后有山,名破湖山,乃此石所出处也。毎年潦水退,细民往求之,五色莹彻,中有缠丝者,可琢为环珥玩饰,常苦其细,置斛中渍水养菖蒲,不适他用。

  刘鋹好治宫室,欲购怪石,乃令国中以石赎罪。富人犯法者,航海于二淅买石输之。今城西故苑药洲有九石,皆高数丈,号“九曜石”。

  端州石在深谷中,细而润。初为官封之,已难得,后兴庆建军,以王地禁採石,不復可得。石上有鸜鵒眼,宛若生者,晕多而青緑为贵,磨礱终不可去,俗传透石涎也。端砚藏久无不甈者,以石润,久亦乾,故不平,如溼木乾则不平。

  造笔用兔毫最佳,好事者用栗鼠鬚或猩猩毛以为奇,然不若兔毫便于书也。广南无兔,用杂毛,然毛匾不可书,代匱而已。近世笔工,宣州诸葛氏,常州许氏,皆世其家。安陆成安道,弋阳李展之徒,尚多驰名於时。宣人善治竹管,莹洁可爱,亦有以苇为管者,贵其轻。高丽使过常州市笔,诸许待其解舟,即急售之,半无毛头,以为得计。

  叶涛好弈棋,介甫作诗切责之,终不肯已。弈者多废事,不论贵贱,嗜之率皆失业,故唐人目棋秤为“木野狐”,言其媚惑人如狐也。

  自崇宁復榷茶,法制日严,私贩者因以抵罪,而商贾官券,请纳有限,道路有程,纤悉不如令,则被繋断罪,或没货出告緡,愚者往往不免。其儕乃目茶笼为“草大虫”,言其伤人如虎也。

  江西瑞州府黄蘖絶品,士大夫颇以相餉。所产甚微,寺僧园戸竞取他山茶,冒其名以眩好事者。黄鲁直家正在双井,其自言如此。

  陈州芍药花殊胜,近歳进花,自陈三百里一日一夜驰至都下。其法,初翦花时,用蜜渍蒲黄蘸其疮,微曝之,俟花嫣,乃入笥中,取时刈去所封蒲黄,布溼地上一两时顷,絣绳以花倒悬之,眞如新採者。

  抚州莲花纱,都人以为暑衣,甚珍重。莲花寺尼凡四院造此纱,燃织之妙,外人不可传。一岁毎院纔织近百瑞,市供尚局并数当路,计之已不足用。寺外人家织者甚多,往往取以充数,都人买者,亦自能别寺外纱,其价减寺内纱什二三。

  两川冶金,沿溪取沙,以木槃陶,得之甚微,且费力。登,莱金坑户,止用大木锯剖之,留刃痕,投沙其上,泛以水,沙去,金著锯绞中,甚易得。元祐中,莱州城东刘姓塋地金苗生,官莅取焉。乃发墓,凡砖瓦间金色也。刘葬纔十数年,不知气脉蒸如此之速。累月取尽,地为深穴,得金万亿计,自官抽官市,匠吏窥窃外,刘所得十二三焉。京东诸郡之钱尽券与刘氏,刘氏乃一村氓不分菽麦者,得钱无所用,往来诸郡,恍忽醉饱,岁于亦死,钱竟没官,刘世遂绝。

  崇宁间,邓州南阳县村民发古塚,县尉王儼莅掩之。王为余言其详,云竁中有二瓦棺,已碎其左者,购得一铜印,方寸许,篆文甚古,识之者云“温不禁印”。时方竞访古器,即为中贵人取去,未知温何代人也。仲父久中尚奇,毎倣古物,立怪名,以紿流俗。庐於先塋下,山多巖谷,乃披荆棘求其壮观者,刻取前人题署,姓名,年号,皆诡异,既不可据,真儿戏尔。前人所居与其器用,后世所以爱慕之者,思其人焉。其人无可思而宝其物与地者蔽也。夫冥器儿戏,又乌足以为君子之雅好也歟。

  中官宋用臣,熙宁间备任使,以敏练称上意,性极精巧。元祐时,责官舒州,州将作乐鼓甚巨,饰以金彩。既成,其旁一环脚断,欲剖之,惜工费。宋乃献计为环,其下作锁鬚状,以铁固鼓腹之竁,使甚隘,即钉环入竁中,既入,锁鬚张,遂不復脱。事多似此。

  东南谓乌啼为凶,鹊噪为吉,故或呼为喜鹊。顷在山东,见人闻鹊噪则唾之,乌啼却以为喜,不知风俗所见如何。

  姚祐自言尝任泽州邑尉,郡当太行之喉,官吏有未尝到处,郡将以虎患,遣尉祠之,乃在山巓。姚往宿山下,见居民环屋埋巨木,云以拒虎。稍晩虎出,数十为羣,首尾相衔,睥睨庐舎,人畜倶股栗。旦起登山,姚披练推挽而上,至绝顶,得板屋,有石刻,姚致祭摹墨本以归。

  凑州有虎穴,凡十里许,修谷茂丛斑斕,旁午,南北路口行者相集而度,否则遇害。荆州孙伟奇甫刺凑,亲为予道其详。夫市朝固有此地,人或之致祸,可不慎哉。

  徽宗大观间,京东路民家有牛生麒麟,村人不识,以为怪,撃杀之。有司既闻,验问,真瑞物也。乃上奏,因图其形下诸路,俾民间预识其状,或有生者,即重赏购之。

  元祐间,有携海鱼至京师者,谓之海哥。都人竞观,其人以槛寘鱼,得金钱则呼鱼,应声而出,日获无算。贵人传召不少暇。一日,至州北李駙马园,放入池中,呼之不復出,设网罟百计,竟失之。李园池沼雄胜,或云三殿幸其第爱赏,以为披香,太掖所不及。海哥,盖海豹也,有斑文如豹而无尾,凡四足,前二足如手,后二足与尾相纽如一。登,莱傍海甚多,其皮染绿,可作鞍韉。当时都下以为珍怪,蠢然一物,了无他能,贵人千金求一视唯恐后,岂适丁其时乎?

  沉遘知杭州,号神明之政,吏不能欺。尝以西湖为放生池,禁捕鱼,人无敢取蛙蚓者。

  九宫山有金星银星鱓,不居水中,凿山者於坚土内得之,悬暴乾,久不怀。其背金银星宛如一具秤,斤两稀密,无铁毫差,秤星十五斤,鱓背星二十斤,枚枚如此。土人収以治风气病,《本草》不载。

  孙叔敖杀枳蛇,盖两首蛇也。江南山中蛇,两端皆有头,口目全具,行相牵挽,腹红背黒,长大率如箸。相传是老蚓,两口无舌,不见其开张,正一大蚓尔。恐叔敖所见不如此,或云枳蛇一颈两首,故怪。

  ●卷三

  先公在讲筵,闻神考言,熊本表章,用印端谨朱色鲜明,前后无小异。由此受知,遂擢用至两制。近世长吏生日,寮佐画寿星为献,例只受文字,其画却回,但为礼数而已。王安礼自执政出知舒州,生日属吏为寿,或无寿星画者,但用他画轴,红繍嚢缄之,必谓退回。王忽令尽启封,掛画於厅事,标所献人名衔於其下。良久,引客爇香,共相瞻礼。其间无寿星者, 或用佛像,或用神鬼,唯一兵官所献,乃崔白画二猫,既至前,惭惧失措。或云时有囊缄墓铭者,吏不敢展,此尤失献芹之意,小节不可不戒,古人不欺幽隠,正谓此类。

  滕宗閔知楚州,有监司过境,本州送酒食,书有臣名,即上闻。既鞫狱,乃书吏误用贺月旦表,无他意,滕坐送吏部监当。盖知州细衔字多,书欲谨,吏毎患难写,乘暇用纸写前后衔,谓之空头表牋,用之固已不虔。向宗传为兴国军判官,託士人作与漕使小简,用“金口”,“清光”,“兪允”等字,漕使擧行取勘,宛转自解仅免。士人于书尺多不识体要,往往误人,宜谨用,自不能识者,不若不发书。

  熙宁中,有常州太守召赴闕,其人颇熟时事,将有陈述,所主亦大臣中有力者,(或云介甫。)当无不称上意。既陛见,上首问锡山去郡几远。既非素备,了不能对。盖常州无锡县锡山,俗呼恵山,守不閲图经,故不知也。上因顾近臣曰,“作守臣而不知境内山川,其为政可料。”即罢去,竟不曾开陈一言。

  杨杰次公,留心释教,尝上殿,神考颇问佛法大概,杨并不详答,云佛法实亦助吾教.既归,人咸咎之。或责以圣主难遇,次公平生所学如此,乃唯唯何耶。杨曰,“朝廷端慎明辩,吾惧度作导师,不敢妄对。”

  青州王大夫尝守舒,丹二州,为诗极鄙俚,毎投献当路,得之者留以为笑具。季父为青掾,王亦与一轴诗,他日季父见其子,乃谢之。其子曰,“大人九伯乱道,玷瀆高明。”盖俗谓神气不足者为九伯,岂以一千则足数耶。余中表任朝议大夫,以八衮赦恩,转中奉大夫。其子对贺客则曰,“大人转此一官,方始济事,将来有遗表恩泽。”余记此二事,非以为謔,盖所以开悟为人子者。

  司马温公间居西京,一日令老兵卖所乘马,嘱云,“此马夏月有肺病,若售者,先语之。”老兵窃笑其拙,不知其用心也。

  富郑公致政归西都,尝著布直裰,跨驴出郊,逢水南巡检,盖中官也。威仪呵引甚盛,前卒呵“骑者下”,公举鞭促驴,卒声愈厉,又唱言,“不肯下驴,则请官位。”公举鞭称名曰,“弼。”卒不暁所谓,白其将曰,“前有一人,骑驴衝节,请官位不得,口称‘弼’。”将方悟曰,“乃相公也。”下马执鋭,伏謁道左,其候赞曰,“水南巡检唱喏。”公举鞭去。

  世传杜祁公罢相归郷里,不事冠帯。一日在河南府客次,道帽深衣坐席末。会府尹出,衙皂不识其故相,有本路运勾至,年少贵游子弟,怪祁公不起揖,厉声问,“足下前任甚处。”祁公曰,“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客次与坐席间固不能遍识,常宜自处卑下,最不可妄谈事及呼人姓名,恐对人子弟道其父兄名及所短者,或其亲知,必貽怒招祸,俗谓口快,乃是大病。

  王荆公退居金陵,结茅鐘山下,策杖入村落。有老氓张姓,最稔熟。公毎歩至其门,即呼“张公”,张应声呼“相公”。一日公忽大咍曰,“我作宰相许时,止与汝一字不同耳。”

  驸马都尉李端愿,居戚里最号恭慎,既失明,犹戒励子弟,故终身无过。时京师竞传州西二郎庙出圣水,治病輒愈。李素不事鬼神,一日,其子舎有病稚,家人窃往请水,李闻大怒,即杖其子,且云,“使尔子果死,二郎岂肯受枉法赃故活之耶。若不能活,又何求。”

  张昇杲卿自枢府乞骸,除侍中,河阳三城节度使致仕。幅巾还第,出居阳翟时时来洛中,游嵩少,颇接方外人,绝口不掛时事。有道人者,善谈虚无,杲卿雅爱之。一日,偕游少室山中,左右从者十余人。至大松树下,杲卿坐石上,道人探怀出小嚢茗屑,汲润泉,折枯松煮之。杲卿一盃,道人即以餘沥分饮从者,既渇,人竞啜少许,已而皆僵仆。盖茗中寘毒药,故以困人,唯道人与杲卿饮者无害尔。道人乃前白曰,“欲告侍中,求随行金银器,往乡市药。”即敛入布嚢中,杲卿四顾,左右皆被毒,莫能兴,因大笑遣之携去。至困者醒,药力渐消,始能行,仅至山下,投宿民家。翌日归,乃戒子弟慎交游。

  先公在绍圣初识孟在,盖皇后父也。时泰陵未有嗣,常因景陵宫行香,诸人聚首,孟在忽太息。或询其故,孟曰,“中宫蓐月,満望一皇嗣,乃诞公主。”先公归语所亲曰,“孟在非长守富贵者也。”果如言,后竟废。

  沉起待制诸子,有见荆公者,颇喜之,许以荐擢。一日,沉盛饰出游,过相府,公闻其在门,呼入与共匕箸。先令递帯,沉辞,不得已,公以手褰沉所衣真珠繍直繋,连称“好,好”。自后不得復见,坐此沉废。政和中,臺章言一朝士,有“溼活居士”之目,谓饮不择酒,内不择人。此数事平时人所易犯,一被指斥,则莫脱,故举以为少俊之戒。

  张昇杲卿微时,与程戡倶下第。橐尽,歩出南薫门,至朱仙镇。是日立春,就肆买食,共探怀得数十钱。仅能买汤饼,无钱致肉也,相与摘槐茁荐食而去。后倶在政府,遇立春日,程邀杲卿开宴,水陆毕陈,艶妾环侍,程有骄色。杲卿从容话旧,及朱仙槐角事,程愧其左右,面頳舌咋,终无欢而罢。杲卿归语其内曰,“程三其黜乎。器盈于此矣。”未几,果罢执政。

  先公以庆暦戊子八月十日生,十八岁,请解于广文馆。尝至汴河上,闻瞽者张听声知祸福,公叩焉。纔声欬,张即曰,“吾故人也,二十年不相遇。”公窃笑其诞。再询,知乡里,便曰,“岂朱秘丞郎君乎。”公愕然,张曰,“庆暦八年重阳日,蒙秘丞置酒,次日诣谢,闻公诞弥月,又得预庆宴。秘丞令视公,彼时爱此声,毎不忘,屈指已十七年矣。”因道,“公此举未及第,后六年当魁天下。”皆如其言。至今汴河岸常有“张听声”,盖袭其名也。

  余幼时随母氏在常州,时见钱秀才开图书,知人三世姓,男子知妇姓,女子知夫姓,无不验。吾家之姊,长适吴氏,次适沉氏,钱阅书皆言夫姓吴,当时怪其差繆。后数年,沉姊离婚归宗,嫁吴宽夫,不知图书何为而亿中乃尔。生齿浩繁,岂此数帙文字所能该括。

  熙宁间,蜀中日者费老筮易,以丹青寓吉凶。在十二辰,则画鼠为子,画马为午,各从其属。画牛作二尾则为失,画犬作二口为哭,画十有一口则为吉,其类不一,谓之卦影,亦有繇词,以相发明。其书曰《轨革》,费老筮之无不验。其后转相祖述,不知消息盈虚者,往往冒行此术,盖中否未可知也,求筮者得幅纸画人物,莫测吉凶,待其相符,然后以为妙。卜以决疑,而转生疑,非先王命卜之意也。其画人物不常,鸟或四足,兽或两翼,人或儒冠而僧衣,故为怪以见象。朝士米芾好怪,常戴俗帽,衣深衣而躡朝靴,紺縁纈,朋从目为“活卦影”。又开封李昂作卦影,自云能识倚伏,毎筮得象,则説諭人,亦有理趣。余目撃一事,曾有一卒持百钱来筮,昂探蓍布卦,即画人裹巾,半衣白,半衣绿,以杖荷二妇人头。昂曰,“卜者士人,半衣白似无官,半衣绿似有官,半緑似无出身,半白又似有出身,荷二妇人头,两头阴,以为贵人之首云。”后询知卜者何大正也。何以布衣上书言元祐皇后称旨得官,后又言元符皇后忤旨失官,卜时方被罪。昂术精妙,余毎求筮,或中或否,不能尽如此。或言日者占筮,繋其穷通,所谓术果何如哉。

  文潞公在贝州时,有黄琠者,为公筮。用一幅大綾,写“九十二岁善终”六字,藏于家.考公自二十八岁作两制,知成都,四十二岁平贝州贼,作宰相凡五十余年。平日未尝降官,虽赎铜罚俸亦无。元祐初,平章军国重事,久之以太师,河东节度使,侍中居西京。绍圣元年,公九十二岁,坐异意降太子少保,河南府差通判来取节鉞。月余终。

  何执中第五,微时从人筮穷达,其人云,“公不第五否。”何曰,“然。”其人拊掌大笑,连称奇绝,因云,“公凡遇五,即有喜庆。”何以熙宁五年乡荐余中榜第五人及第,五十五岁随龙,崇宁五年作宰相,毎迁官或生子,非五年即五月或五日,其验如此。

  湖州戚山,嘉祐末梦人书玉旁页字示之,云,“御名,此汝及第时。”戚多与亲旧道之。治平登极,而御名不如所梦,戚谓无验。不数年,神考龙飞,正协其字。乡人素闻其详,尤以为神。是举不预荐,方叹惋,忽有旨展年免解,湖州惟戚山一名预免,来年遂过省登第。

  常州李充,元丰间在太学,梦裸身见舒亶。时舒主学,李意裸身有脱白之兆,甚喜。后太学贿狱起,事连诸生,李亦繋御史臺。舒为中丞,夜閲囚,李正裸身对之,因悟前梦。

  蔡元度子仍悟前身是润州丹阳王家儿,访之果然,妻子尚在,来见之,相语如昔。至八、九岁,渐熟世境,旋忘前事。雍丘李三礼,生女小师,数岁则曰,“我是黄州黄陂典吏雷泽男享甫,年十七岁,病疮卒。”雍丘牛商多在黄陂,寻问如合符契。他日雷泽往视小师,一见便呼为父。政和八年,小师来黄陂,抱其旧母号泣,又数与邑人说其平昔,皆验。

  王震子发,平时人相之云,“五十岁水厄。”绍圣二年,责知袁州,五十岁矣。畏水厄,乃陆行至蕲水,疽发顶上,不可救,遂卒。岂所谓水厄者,厄于蕲水耶。

  湖州安吉朱斋郎,昔游池州,齐山张道人与之一幅白纸,令寻“青眉子”,云,“刺墨为眉,多作丐者”。朱他日在乡閭,见羣丐中有刺青眉者,因叩之。青眉初詬駡,洎朱转与张所寄纸,即笑曰,“张老无恙乎。”先是,涎唾被面,一穷殍耳,既笑,天真粲然,尘不可掩,宛若贵人。良久,谓朱曰,“汝无仙骨,又家富,黄白术不足以相累,有小技可以安乐终天年。”即授之而去。朱自尔大能饮噉,凡四十年无老态。崇宁乙酉,朱病,拏舟入呉兴,将见刘燾。会刘往西安,不能俟,亟呼季父翼中,传其术,语竟引舟归。季父素病,由是康健。不知所谓术者何如也。

  抚州饶珙未第时,遇浮屠子语之曰,“公他日名位,全如今润州崔判官。”饶未之信。后四十年,以朝请郎通判润州,正先公作守时也。到官岁余,因治厅事,得通判题名石刻,见崔判官姓名,注云,“司封员外郎,某年月日到,罢。”饶欣然记前言,乃求得老吏,询崔罢去后事,乃云,“得替至扬州,不讳。”饶心动,即上致仕状,先公闻之,力劝止,然卒不免。

  熙宁初,凌运勾权知桂阳监,坐失入死罪废黜。初,桂阳一僧携二徒游庐山,数岁,独其徒归,颇有金帛,日从博饮。僧之姊讼於官,执其徒鞫问,具得僧度牒,衣鉢其徒云,“未至桂阳三十里,江岸大石,同憩其旁。石忽开,有老人召僧入,石復合。至暮候之不出,遂归。”狱中大笑其诞,峻治,竟伏辜,二徒皆坐斩。数月,僧至桂阳,徒家诉冤,官吏由是抵罪。问僧,果入石壁中,见老人,语良久,从地戸出,乃在鼎州桃源,僧乞食缓行还乡。事有如此者,至今桂阳监现有案牘。

  古传剑侠甚著,近世寂不闻,先令人尝言常州张大卿一事,疑其剑侠也。云张买得婢,年三十余,虽不艳丽,风骨语论,非凡物也。自挈一柳箱缄固,毎戒人勿发。寻常十数日则失之,夜半后復从天窗中来,张心异之,不敢詰。岁余生一女子,张意绸繆,俟其去,乃发箱视之,中藏一短剑及皂半臂,无他物,纔归已觉,大怒曰,“奈何不听吾言。”取半臂披之,挥剑断其女头,倏然飞去,张急挽,已失所在。至今张氏祀于家祠,柳箱存焉。

  古传紫姑神,近世尤甚,宣和初禁之,乃绝。尝观其下神,用两手扶一筲箕,头插一箸,画灰盘作字,加笔于箸上,则能写纸,与人应答,自称“蓬莱大仙”,多女子也,有名字伯仲,作文可观,著棋则人无能敌者。余寓南海,有一假儒衣冠者,能迎致其神,在书室中和余诗云,“古书读尽到今书,不独才餘力有餘。自是丹山真凤子,太平呈瑞只须臾。”其人自不能文,疑有神助。然不识字人致之,则不能书,但以箸宛转画灰盘尔。此何理也。

  江南俗事神,疾病官事专求神,其巫不一,有号“香神”者,祠星辰,不用荤,有号“司徒神”者,“仙帝神”者,用牲,皆以酒为酌,名称甚多。尝於神堂中见仙帝神名位,有柴帝、郭帝、石帝、刘帝之号,盖五代周、晋、汉也,不知何故祀之,祀词并无义理。又以傀儡戏乐神,用禳官事,呼为弄戏。遇有繋者,则许戏几棚。至赛时,张乐弄傀儡,初用楮钱,爇香启祷,犹如祠神。至弄戏,则秽谈羣笑,无所不至。乡人聚观,饮酒醉,又殴撃,往往因此又致讼繋,许赛无已时。

  张昇侍中初监榷务,相传厅事有鬼物,官吏不敢宿直舎。张至,独寝厅上。夜半后,有物捫其足,如冰冷,须臾自足而上,循至顶復下,如此再四。张闭目引手持之,乃一毛臂甚巨,不敢视其状,但坚持之。闻鷄唱,忽作人语,初甚厉,已而渐逊,且言,“公官至侍中,语泄天机,自有阴祸,幸舎我。”张皆不恤,渐觉手中消鑠,至暁都尽,怪遂绝。张毎戒人云,“夜中但不开目,便不怖畏。”仲姊之夫先为张壻,亲为余言不妄。

  熙宁癸丑,先公登第,天子擢居第一,为权臣所轧,故居第二,大父颇不平。湖州道场山有老僧,为大父言,“此非人事。道场山在州南离方,文笔山也,低於他州,故未有魁天下者。”僧乃丐缘,即山背建浮屠,望之如卓一笔。既成,语州人曰,“后三十年出状元。”大观贾安宅,政和莫儔,相继为廷试魁。此吾家事,非诞也。

  琼管四郡在海岛上,士人未尝有登第者。东坡责儋耳,与琼人姜唐佐游,喜其好学,与一联诗云,“沧海何尝断地脉,白袍端合破天荒。”东坡语姜云,“俟他日有验,当续成篇”崇宁兴学,不冒海隅,四郡士人亦向进,虽垦闢已久,恐卤瘠终无嘉穀尔。

  常州诸胡,余外氏,自武平使枢密,宗愈继执政,宗回,宗师,宗炎,奕修皆两制,宗质四子同时作监司,家貲又高,东南号“富贵胡家”。相传祖塋三女山尤美,甚利子壻,余母氏乃尊行,如渭阳诸壻,钱昂,黄辅国,李诗,柳廷俊,张巨,陈擧,蒋存诚,皆为显官,余无不出常调。吕吉甫大尉,自言其家不利女壻,不唯碌碌无用,如长倩余中,成婚二十余年,元祐初观望朝廷,上疏乞诛吕吉甫谢天下,后竟离婚。亦云祖塋三女山风水相刑也。余表姪李熙碬,狂生登第,吉甫以孙女妻之,自延安帅遣人纳吉,礼貌甚盛。熙碬在京师,忽诣开封府投牒,愿离婚。蔡元长尹京,惊问所以,并无违律及不争财物,熙碬但言平生不喜与“福建子”交渉,元长怒叱出,卒成婚。时人谓吕家风水已应。中州人毎为闽人所窘,目为“福建子”,畏而憎之之辞。吉甫,元长皆闽人,故熙碬戏之耳。

  大父居湖州城西,绕宅为园,植果,有一李树实佳。家有姑,自幼时爱食,因佔护,毎李熟,他人莫敢採,家人号为“大姑李”,传其种于外。后数十年,诸父贫不能有祖构,而姑所嫁丁维为中大夫,典郡且富,遂售其地建宅,大姑尚无恙,竟得旧李。

  王荆公妻越国吴夫人,姓好洁成疾,公任真率,毎不相合。自江宁乞骸归私第,有官藤牀,吴假用未还,吏来索,左右莫敢言。公一旦跣而登牀,偃仰良久,吴望见,即命送还。

  荆公吴夫人有洁疾,其意不独恐污己,亦恐污人。长女之出,省之于江宁,夫人欣然裂綺繫製衣,将赠其甥,皆珍异也。忽有猫卧衣笥中,夫人即叱婢掲衣置浴室下,终不肯与人,竟腐败无敢取者。余大父至贫,掛冠月俸折支,得压酒嚢,诸子幼时,用为脛衣.先公痛念兹事,既显,尽以月俸颁昆弟宗族,终身不自吝一钱。诸父仰禄以活,不治生事。晩年迁謫,族人失俸,大有狼狈者,五叔父遂不聊生。余窃谓使荆公与大父易地,吴夫人安得有此疾。

  世传妇人有产鬼形者,不能执而杀之,则飞去,夜復归就乳,多瘁其母,俗呼为“旱魃”。亦分男女,女魃窃其家物以出,儿魃窃外物以归。初虞世和甫,名士善医,公卿争邀致,而性不可驯狎,往往尤急於权贵。毎贵人求治病,则重诛求之,至於不可堪,所得赂旋以旋贫者。最爱山谷黄庭坚,尝言,“山谷孝於亲,吾爱重之。”毎得佳墨精楮奇玩,必归山谷。山谷尝语朝士,“初和甫於余,正是一儿旱魃。”时坐中有素厌苦和甫者,率尔对曰,“到吾家便是女旱魃。”

  崇宁铸九鼎,帝鼐居中,八鼎各镇一隅。是时行当十钱,苏州无赖子弟,冒法盗铸。会浙中大水,伶人对御作俳,“今岁东南大水,乞遣彤鼎往镇苏州。”或作鼎神附奏云,“不愿前去,恐一例铸作当十钱。”朝廷因治章綖之狱。

  伶人丁先现者,在教坊数十年,毎对御作俳,颇议正时事。尝在朝门与士大夫语曰,“先现衰老,无补朝廷也。”闻者哂之。

  王徳用为使相,黒色,俗号“黒相”。尝与北使伴射,使已中的,黒相取箭銲头一发破前矢,俗号“劈筈箭”。姚麟亦善射,为殿帅十年,伴射常蒙奬赐。崇宁初,王恩以遭遇处位殿帅,不习弓矢,歳歳以伴射为窘。伶人对御作俳,先一人持一矢入,曰,“黒相劈筈箭,售钱三百万。”又一人持大矢入,曰,“老姚射不轮箭,售钱三百万。”后二人挽箭一车入,曰,“车箭都卖一钱。”或问,“是何人家箭,价贱如此。”答曰,“王恩不及垜箭。”

  杨鼎臣大夫尝为余言,绍圣间在成都,见提举茶马官,以课羡赐五品衣鱼。府中开宴,俳优口号有“茶牙人赐緋”之句,当时颇怒其妄发,亦笞之。小人中有冷眼,最不可欺。元符末,广帅柯述除直龙图阁,移知福州,训词有之,“延阁以待该博之士,儻践歴中外,厥有成绩者,亦以命之。”柯无文采,颇不堪此“亦"字

  熙宁间,王介甫行新法,欲用人材,或以选人为监司。赵济,刘谊皆雄州防御推官,提举常平等事,荐所部官改官,而举将自未改官。盖用才不限资格,又不欲便授品秩,且惜名器也。其时多引人上殿,伶人对上作俳,跨驴直登轩陛,左右止之,其人曰,“将谓有脚者尽上得。”荐者少沮。

  文及甫,潞公子也,二十八岁,以直龙图阁知陕州,士论少之。郡僚戏云,“本州公筵,客将司奉台旨喫炒剥。”当时传以为笑。

  钱遹田家子,高科膴仕,性甚鲁。就帐内荷之以作力。诸方不载此法,但人生恶安逸,喜劳动,惜乎非中庸也。轻薄子以为此出汗方,编入御药院,可一笑,故记之。

  元祐间有大臣,不欲书名氏.父尝贬死朱崖,寓柩不归。既贵,自过海迎取。已更数十年,无识其父柩者,於僧房中有数棺,枯骨无款记,不获已乃挈一棺归,与其母合葬。后竞传误取僧骨来。绍圣初,言者欲萋斐,以无验不敢举。

  杭州繁华,部使者多在州置司,各有公帑。州倅二员,都厅公事分委诸曹,倅号无事,日陪使府外臺宴饮。东坡倅杭,不胜杯酌,诸公钦其才望,朝夕聚首,疲於应接,乃号杭倅为“酒食地狱”。后袁轂倅杭,适与郡将不协,诸司縁此亦相疎,袁语所亲曰,“酒食地狱,正値狱空。”传以为笑。

  苏州李章,以口舌为生计,介甫集有《李章下第》诗,亦才子也。尝游湖州,人皆厌其乞索。曽诣富人曹监簿家,曹方剖嘉鱼,闻其来,遽匿鱼出对之,章已入耳目。既坐,曹与论文,不及他事,冀其速去,谈及介甫《字説》,章因言,“世俗讹谬用字,如本乡苏州,篆文鱼在禾左,隷书鱼在禾右,不知何等小子,移过此鱼。”曹拊掌,共匕著。

  昔有郭巨公进建第,落成日,设诸匠列坐於子弟右。或以为不可,巨公指诸匠曰,“此造屋者。”又指其子弟曰,“此卖屋者,固自有序。”识者以为名言,可为破家子戒。

  常州苏掖,仕至监司,家富甚啬。毎置产,吝不与直,争至失色。尤喜乘人窘急,时以微资取奇货。尝买别墅,与售者反覆甚苦,其子在旁曰,“大人可少増金,我辈他日卖之,亦得善价也。”父愕然,自是少悟。士大夫竞传其语。

  钱塘郎忠厚,游当涂诸公间,颇稔熟,好叙亲旧,见势位无不纳拜者。至人失势,则相疎。时人目之为“富贵亲情”。

  润州一监征,与务胥盗官钱,皆藏之胥家,约曰,“官满分以装我。”胥伪诺之。既代去,卒不与一钱,监征不敢索,悒悒渡扬子江,竟卒於维扬。胥得全贿,遂富,告归治田宅。是年妻孕,如见监征褰幃而入,即诞子,甚慧。长喜书,胥使之就学。二十岁登第,胥大喜,尽鬻其产,挈家至京师,为桂玉费。其子调官南下,已匱乏,至维扬病亡。胥无所归,贫索无聊,悔悟而卒。

  赵廷臣故渝州洞蛮,与诸酋约降朝廷。至洞,赵乃率诸酋杀之,扬言众叛,掩以为己功,又尽得其财物。故廷臣世貲高,筮仕被擢用。生子諗,少年及第,几为殿魁,未三十岁,陞朝为国子博士,忽以狂逆伏法。廷臣自河东提刑配琼州,母,妻,妹分配岭外,家貲没官。识者谓諗等乃诸洞酋后身。

  沉括存中,入翰苑,出塞垣,为闻人。晩娶张氏,悍虐,存中不能制,时被箠骂,捽鬚堕地,儿女号泣而拾之,鬚上有血肉者,又相与号慟,张终不恕。余仲姊嫁其子清直,张出也。存中长子博毅,前妻儿,张逐出之。存中时往賙给,张知輒怒,因诬长子凶逆暗昧事,存中责安置秀州。张时时歩入府中,诉其夫子,家人辈徒跣从劝於道。先公闻之,颇怜仲姊,乃夺之归宗。存中投闲十余年,绍圣初復官,领宫祠。张忽病死,入皆为存中贺,而存中恍惚不安。船过扬子江,遂欲投水,左右挽持之,得无患,未几不禄。或疑平日为张所苦,又在患难,方幸相脱,乃尔何耶。余以为此妇妬暴,非碌碌者,虽死魂魄犹有凭籍。

  胡宗甫妻张氏,极妬。元丰中官京局,母氏常过其家。有小婢云英行酒,与主人相顾而笑,张见而嫌之。婢亦觉,是夕,自缢于庙。家人警告,张饮嚼自如。母氏不遑处,乃归。明年,张之爱女病,作婢语责张曰,“我由尔死,尚未足道,既闻之,饮食笑乐安忍耶。必令主死,尔诸子继之,使尔孑然无聊,以偿我昔痛。”未几,宗甫捐馆,张遽出京还常州,三子尽亡,姑妇四人孀居。张晩年病发,宛转哀鸣,求诸婢餔饲扶掖,或责以前事,则流涕无语,如是十余年乃卒。

  王韶在熙河,多杀伐。晩年知洪州,学佛,一日问长老祖心曰,“昔未闻道,罪障固多,今闻道矣,罪障灭乎。”心曰,“今有人,贫负债,及富贵而债主至,还否。”韶曰,“必还。”曰,“然则闻道矣,奈债主不相放何耶。”未几,疽发于脑卒。

  倡妇,州郡隷狱官以伴女囚。近世择姿容,习歌舞,迎送使客,侍宴好,谓之弟子,其魁谓之行首。

  书传载弥子瑕,閎,籍孺以色媚世,至今京师与郡邑无赖男子,用以图衣食。旧未尝正名禁止,政和间始立法告捕,男子为媚,杖一百,告者赏钱五十贯。

  ●佚文

  《永乐大典》巻一〇八一三,题“积俸葬母”

  锦州杨鼎臣,年十于歳,所生母死,殯菜园中。后十年登第,调官,欲积俸营葬,凡两任,不能辧。后改官知彭州九陇县,升朝为安倅,追赠所生邑号,方获襄事。杨毎惧微时草率,棺衾不如法。既彻面衣若生,衣装儼然,盖已三十年。杨抱持慟绝,奉尸易衣而葬,观者感叹,诚孝之报如此。

  《宋会要辑稿》礼二四之七七

  崇宁初,姚舜仁献明堂议,以秘书少监修建明堂,专掌制度。姚议太室用茅覆,尊尧制也,竟不成。政和初,睿断天成,遂建合宫之制,不用茅,可见姚论之迂。亲祠北郊,自祖宗以来不得定议,议者多曰,“天子祭天地,大裘而冕。”传云,“大裘,黒羔裘也。”夏至极暑,至尊御羔裘不便,遂中輟。政和初,始定夏祭之礼。圣人之于天道,宜自得之。

附錄:

萍洲可談三卷(永樂大典本)

宋朱彧撰彧字無惑烏程人是書文獻通考著錄三卷而明代商維濬刻入稗海陳繼儒刻入秘笈者均止五十餘條不盈一卷陶宗儀說郛所錄更屬寥寥葢其本久佚維濬等特於諸書所引掇拾殘文以存其槩皆未及睹三卷之本也惟永樂大典徵引頗繁裒而輯之尚可復得三卷謹排纂成編以還其舊雖散佚之餘重爲綴緝未必毫髪無遺然較明代諸家所刊幾贏四倍約略核計巳得其十之八九矣彧之父服元豐中以直龍圖閣厯知萊潤諸州紹聖中嘗奉命使遼後又爲廣州帥故彧是書多述其父之所見聞而於廣州蕃坊市舶言之尤詳攷之宋史服雖坐與蘇軾交遊貶官然實非元祐之黨嘗有隙於蘇轍而比附於舒亶吕惠卿故彧作是書於二蘇頗有微詞而於亶與惠卿則往往曲爲僻釋甚至元祐垂簾有政由帷箔之語葢欲回護其父不得不回護其父黨旣回護其父黨遂不得不尊紹聖之政而薄元祐之人興蔡絛鐵圍山叢談同一用意殊乖是非之公然自此數條以外所記土俗民風朝章國典皆頗足以資攷證卽軼聞瑣事亦往往有裨勸戒較他小說之侈神怪肆詼嘲徒供談噱之用者猶有取焉(四庫全書總目·子部·小說家類)

萍洲可談三卷

吳興朱彧無或撰中書舍人服行中之子宣和元年序萍洲老圃其自號也在黄州蓋其僑寓之地事見齊安志而彧作或字無惑未詳孰是(四庫全書·史部·目錄類·經籍之屬·直齋書錄解題卷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子部十二

  小説家類一

  雜事之屬

  萍洲可談三卷

  提要

  臣等謹案萍州可談三卷宋朱彧撰彧字無惑烏程人是書文獻通考著錄三卷而明代商濬刻入稗海陳繼儒刻入秘笈者均止五十餘條不盈一卷陶宗儀説郛所録更屬寥寥盖其本乆佚濬等特於諸書所引掇拾殘文以存其槩皆未及睹三卷之本也惟永樂大典徵引頗繁裒而輯之尚可復得三卷謹排纂成編以還其舊雖散佚之餘重為綴緝未必毫髮無遺然較明代諸家所刋幾贏四倍約畧核計已得其十之八九矣彧之父服元豐中以直龍圖閣厯知萊潤諸州紹聖中嘗奉命使遼後又為廣州帥故彧是書多述其父之所見聞而於廣州蕃坊市舶言之尤詳考之宋史服雖坐與蘇軾交逰貶官然寔非元祐之黨嘗有隙扵蘇轍而比附扵舒亶吕恵卿故彧作是書扵二蘇頗有微詞而扵亶與恵卿則往往曲為解釋甚至扵元祐垂簾有政由帷箔之語盖欲回護其父不得不回護其父黨遂不得不尊紹聖之政而薄元祐之人與蔡絛鐡圍山叢談同一用意殊乖是非之公然自此數條以外所記土俗民風朝章國典皆頗足以資考證即軼聞瑣事亦往往有禆勸戒較他小説之侈神怪肆恢嘲徒供談噱之用者猶有取焉

  乾隆四十六年九月恭校上

  總纂官 臣紀昀 臣陸錫熊 臣孫士毅

  總校官 臣陸費墀

  ●欽定四庫全書

  萍洲可談卷一

  (宋)朱彧 撰

  元豐間彧先公為右史神考遣使治楚州新河面戒之曰東南不慣興大役卿且為朕愛惜兵士大哉王言簡而有體

  元豐六年冬祀先公導駕既進輦輦中忘設衾褥遽取未至上覺之乃指顧問他事少選褥至遂升輦以故官吏無罪聖度如此

  舅氏胡宗堯嘉祐初引見改官舉將十七員仁宗問其家世或奏樞宻使胡宿之子即有旨更候一任回改官時又有因失入死罪連坐於條合展舉將員改次第等官上宣諭未令改官凡三引見幾十餘年大臣或以為言上曰此人曽殺朕百姓不可改官

  三省俱在禁中元豐間移尚書省於大内西切近西角樓人呼為新省崇寜間又移於大内西南其地遂號舊省以建左右班直或云舊省不利宰相自剏省至廢蔡確王珪吕公著司馬光吕大防劉摯蘇頌章惇曽布更九相唯子容居位日淺亦謫罷餘不以存沒或貶廣南或貶散官

  祖宗故事宰相呼相公節度使帶開府儀同三司元豐官制前帶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亦呼相公謂之使相三公正真相之任呼公相尚書改令廳為公相廳蔡京首以太師為公相其子攸自淮康軍節度使除開府儀同三司遂父呼公相子呼相公時傳京父子入侍曲宴上云相公公相子京對云人主主人翁際遇之盛如此

  宰相禮絶庶官都堂自京官以上則坐選人立白事見於私第雖選人亦坐盖客禮也唯兩制以上點茶湯入脚牀子寒月有火鑪暑月有扇謂之事事有庶官只點茶謂之事事無茶見於唐時味苦而轉甘晩採者為茗今世俗客至則啜茶去則啜湯湯取藥材甘香者屑之或温或凉未有不用甘草者此俗遍天下先公使遼遼人相見其俗先點湯後點茶至宴會亦先水飲然後品味以進

  朝辨色始入前此集禁門外宰執以下皆用白紙糊燭籠一枚長柄掲之馬前書官位於其上欲識馬所在也朝時自四鼔舊城諸門啟關放入都下人謂四更時朝馬動朝士至者以燭籠相圍繞聚首謂之火城宰執最後至至則火城滅燭大臣自從官及親王駙馬皆有位次在皇城外仗舍謂之待漏院不與庶官同處火城毎位有翰林官給酒果以供朝臣酒絶佳果實皆不可咀嚼欲其乆存先公與蔡元度嘗以寒月至待漏院卒前白有羊肉酒探腰間布嚢取一紙角視之臡也問其故云恐寒凍難解故懐之自是止令供清酒

  本朝置大宗正寺治宗室濮邸最親嗣王最貴於屬籍最尊世世知大宗正事自宗晟迄宗漢皆安懿王子兄弟相繼宗字行盡死諸孫仲字行復嗣爵判宗正寺人人謹厚練敏宗子率從其教誨崇寜初分置敦宗院於三京以居疎冗選宗子之賢者莅治院中或有尊行治之者頗以為難令郯初除南京敦宗院登對上問所以治宗子之畧對曰長於臣者以國法治之有於臣者以家法治之上稱善進職而遣之令郯既至宗子率教未嘗擾人京邑甚有頼焉

  嗣濮王宗晟伯仲第十二英廟親兄也元豐間神考將詣睦親宅澆奠近親嗣王欲邀車駕幸舊邸會日逼不及造朝故事戚里近屬許獻時新即於東華門投進時邸中無新果求得丁香荔枝數百枚函之附短奏云來日乞詣安懿王影堂燒香進入上果喜曰十二自來曉事即降處分至濮邸望見祠貎下輦去繖灑淚而入既已延見近族慰勞諸父加恩各遷使相郡王

  嘉王顥裕陵親弟也好讀書元豐間數上疏論政事記室或諫之曰大王為天子弟無狗馬聲色之好逰心方册固是盛徳而數干廷議非所以安太后也王矍然亦悟爾後惟求醫書與其僚講湯液方論而已朝廷果賢其好古降詔褒諭至今醫家有嘉王集方

  熈寜間始命宗室應科舉大觀間内臣有赴殿試者政和八年帝子亦赴殿試宗子及第始於令鑠内臣及第始於梁師成親王及第始於嘉王楷故事有官人應舉謂之鎖廳例不作廷魁戊戌牓嘉王第一人登仕郎王昴第二人顔天選第三人上宣諭嘉王楷有司考在第一不欲以魁天下以第二人為榜首鎖廳人作廷魁自王昴始

  帝女號公主壻為駙馬都尉近親號郡主縣主而壻俗呼郡馬縣馬甚無義理近世宗女既多宗正立官媒數十人掌議婚初不限閥閲富家多賂宗室求婚茍求一官以庇門戸後相引為親京師富人如大桶張家至有三十餘縣主

  宣和殿燕殿也中貴人官髙者皆直宣和殿始置學士命蔡攸置直學士命蔡翛蔡儵置待制命蔡絛後又置大學士命蔡攸自盛章王革髙佑皆相繼為學士班秩比延康殿學士而在上凡外除則換延康盖宣和職親地近非他比己亥嵗改保和殿

  本朝五等之爵自公侯伯子男皆帶本郡縣開國至封國公者則稱某國公初封小國次移大國以為恩數亦有乆不徙封者文彦博初封潞國公三十年不徙封王安石初封舒國公後徙荆國既死追封舒王凡二國蔡京初封嘉國徙衛國楚國魯國凡四國復加陳魯二國公辭不拜何執中初封榮國公五年不徙封薨於位追封清源郡王此僅事也元祐初司馬光封温國議者以其剛厲宜濟之以温東坡行麻詞亦云封國於温用旌直徳崇寜初曽布自相府以賄貶授廉州司戸叅軍議者以其貪墨故箴之以廉執筆者果有意乎

  自元符紹聖以前大臣罕有除在京宫觀者兩府召還為宫使侍讀甚稀闊從官左遷重者外移輕者易職事時有八座改樞宻承旨獨座改工部侍郎皆不美也王震自吏部尚書移知開封府又除樞宻都承旨王嘗語先公曰震所謂齊一變至於魯魯一變復至於齊者也

  政和間近臣罷執政官即授提舉在京宫觀既體貌之而名實相副以罪去者固自有法

  典制寄禄官三品紫衣金魚五品緋衣銀魚職事官雖髙非特賜不得預雖特賜而寄禄未至本品則帶賜魚在銜内寄禄官已至本品則不入銜外任官或借衣色者不佩魚銜内稱借色有賜色者仍稱賜色轉運使副提點刑獄知州軍並借紫本衣緑者止借緋轉運判官通判州軍並借緋自崇寜初増置提舉官不一惟學事與常平借緋餘衣本色其合借衣色者勅上云候廻日依舊服色自朝辭出國門則衣借色廻入國門則衣本色近制借色仍佩魚江公著曽任知州借紫後除轉運判官勅上不帶借紫公著仍衣紫馬餘慶知彭州借紫替廻赴部方理通判資序懼失借色不肯受本等官請宫祠歸仍衣紫凡勅上不帶借衣者自不合著

  典制左降官不追勲賜雖貶竄遇恩復官即依舊勲賜政和間方省勲舒亶在元豐時被擢用由台州臨海縣尉改官驟遷兩制賜金紫未經郊禮不得勲後坐事除名更沛敘初授官乃復前台州臨海縣尉賜紫金魚袋鄒浩建中靖國中除通直郎中書舍人賜金紫未經郊禮不得勲後貶新州丙戌赦除黨籍以得罪輕重敘官或得郡宫祠或未有差遣鄒降三官叙乃復承奉郎賜紫金魚袋無差凡降官與職並稱降授責散官並稱責授散官如節度副使團練副使雖號武官皆依舊賜頃見元祐臣僚責授副使者兩制已上仍衣紫從官已下元衣緑者仍衣緑唯責授長史别駕已下者不以舊官髙卑並衣緑故宰相貶嶺南司户叅軍衣緑東坡初責惠州團練副使再貶儋耳授瓊州别駕元符末首復朝奉郎提舉玉局觀得報便北歸至廣州猶未授告會先公至東坡先折簡與公曰頭間生瘍妨巾裹欲着帽相見盖不欲青衣耳坡於外物宜不能動惜其猶以此介胷中

  故事節度使初除小鎮次中鎮後大鎮紹聖間見吕吉甫建節初除保寜軍婺州移武昌軍鄂州移鎮南軍洪州其序如此崇寜間蔡元長自司空左揆建節初除安逺軍節度使安州亦小鎮政和以來帝子繁衍宗室近戚大臣中貴邉將加恩者衆諸路節鎮除祖宗潜藩外止六十餘處幾無虚位薛昂罷執政初除彰信軍節度使相州中鎮也蔡攸自宣和殿大學士初除淮康軍節度使蔡州大鎮也豈是時小鎮適無闕員乎刺史防禦團練使正任則本州繫銜與知州叙官毎州止一員不除則闕任他官兼領防禦刺史者謂之遥郡本州不繫銜往往取美名如康榮雄吉諸州一州或有數員大率邉將多帶雄州戚里多帶榮州醫官多帶康州

  著令朝奉郎至朝請郎致仕則得任子疾困及暴卒者往往旋求致仕至有匿哀或詐為日前文書冒法狼狽大觀初吏部尚書張克恭建言員郎亡即與推恩遂革此風州縣選人有般家人二名日給雇錢人二百往往逺指程驛務多得雇錢於法須沿路官司押劵為騐盖防詐偽然無不偽為者余以為不若以官資定錢數給之聽其自便既免欺誕且省刑憲當路者殊不論此

  在京百官席帽宰執皇親用繖呼為重盖舊日兩制以下至寺監官出入馬後擁大圓扇用以遮日色紹聖間上在角樓望見庶官馬後有大扇因問其名内侍誤云是掌扇上云掌扇非人臣宜用遂禁止之

  政和間有提舉學事官上殿劄子論庶官或用玉斧同於斧扆之義乞革去勘會得乃是人間所用柱拂子或名柱斧以水晶或銅鐵為之制度無僣言者坐所論不實罷遂不果禁止

  狨座文臣兩制武臣節度使以上許用毎嵗九月乗至三月徹無定日視宰相乗則皆乗徹亦如之狨似大猴生川中其脊毛最長色如黄金取而縫之數十片成一座價直錢百千背用紫綺縁以簇四金鵰法錦其制度無殊别政和中有乆次卿監者以必遷兩制預置狨座得躁進之目坐此斥罷或云狨毛以藉衣不皺先公使遼時已作兩制乗狨座副使武臣乗紫絲座故事使雖非兩制亦乗狨座張繖金帶金魚重將命也大觀中國信以禮部尚書鄭允中充使奉寜軍節度使童貫充副使遂俱乗狨座

  吕嘉問自熈寜中躋要顯徧厯名藩紹聖末以雜學士守成都被誣搆遂不可辨獄成大理寺定斷贓罪紋典制官吏贓罪笞已為終身之累吕以貴品得議責散官安置適皇上登極大沛復官頻更赦令漸復職竟得舊物領宫祠二十年前後磨勘及八寳特恩轉寄禄官以正議大夫八十餘嵗病卒復以先朝舊臣髙資乆次特贈資政殿學士視執政官

  吕吉甫在熈寜時用事多所建明元祐初被罪異意者欲誅之貶福州甚危紹聖復先政章惇忌其才以為延安帥雖除觀文殿學士建節鉞終不得近京師在延安六七年戎人圍城六日城中無備吉甫設方畧僅能解圍元符末乃得知杭州頗優游會子淵交狂人事連吉甫追捕至國門貶鄂州數年復官平生患難如此者最大然有以處之非所病也

  章惇性豪恣忽畧士大夫紹聖間作相翰林學士承旨蔡京謁惇惇道衣見之蔡上言狀乃立宰相見從官法王安禮尚氣不下人紹聖初起廢帥太原過闕許見時樞府虚位安禮鋭意士亦屬望將至京師答諸公逺迎書自兩制而下皆摺角一匾封語傲禮簡或於上前言其素行既對促赴新任怏怏數月而死

  曽布當軸唯自營於國事殊無可否季父出其門因以書切責之其間有云如某事鄒浩能言之相公不言也布大沮竟以此敗

  先公在元祐背馳與蘇轍尤不相好公知廬州轍門人吳儔為州學教授論公延鄉人方素於學舍講三經義轍為内應公坐降知夀州後在廣州與東坡邂逅各出詩文相示既得罪范致虚行責詞云諂交軾轍宻與唱和媚附安李隂求進遷或以轍事語范范曰吾固知之但不欲偏枯却屬對范學于先公或疑其背師盖國事也范操行非希指下石者

  元祐初吕恵卿責建州蘇軾行詞有云尚寛兩觀之誅薄示三危之竄其時士論甚駭聞紹聖初蘇軾再責昌化軍林希行詞云赦爾萬死竄之遐陬雖軾辨足以惑衆文足以飾非自絶君親又將誰憝或謂其已甚林曰聊報東門之役

  錢遹徳循為侍御史元符末攻曽布章數上正急會其子病明日將對夜艾子死徳循即跨馬入朝不復内顧既歸然後舉哀朝廷頗知之布敗徳循遂除中丞訓詞有云方蹇蹇以匪躬子呱呱而弗恤未幾徳循轉工部尚書失言路其僚頗攻擊竟論匿哀之事徳循由是得罪責詞數其躁進至云匿哀請對褻瀆軒墀徳循投閑乆之領宫祠而終舒亶為臨海尉弓手醉呼於庭舒笞之不受乃加大杖

  益厲聲願杖脊舒叱吏决脊又大呼爾不敢斬我舒即起刃斷其頭被劾案上朝廷方求人材頗壯之令都省審察舒狀貌甚偉博學有口辨荆公一見大喜薦對稱旨驟擢未幾至御史中丞弹擊不少恕宰相王珪自京尹執政曽擕官浴桶入東府舒文致以為之罪後舒敗坐獄以用臺中官燭於私室計贓神考薄其罪因言亶豈盗此或對云舒亶不愛蠟燭王珪豈愛木桶乃抵罪除名勒停居鄉里甚貧聚徒教授資束脯以營伏臘凡十八年中間元祐政出帷箔務姑息置訴理所湔滌先朝嘗得罪者羣小競自辨不逞之人至於指斥熈豐濫刑以迎合國政舒獨無一言辨雪坐此乆廢紹聖復辟稍還舒官又為羣怨所沮庚辰龍飛始得軍壘會荆蠻作過乃移南郡帥除待制未受而卒

  慈聖光獻皇后嘗夢神人語云太平宰相項安節神宗宻求諸朝臣及遍詢吏部無有是姓名者乆之吳充為上相瘰癤生頸間百藥不瘥一日立朝項上腫如拳后見之告曰此真項安癤蔣之竒既貴項上大贅毎忌人視之為六路大漕至金山寺僧了元滑稽人也與蔣相善一日見蔣手捫其贅蔣心惡之了元徐曰冲卿在前頴叔在後蔣即大喜

  故事宰相薨駕幸澆奠褰帷視尸則所陳尚方金器盡賜其家不舉帷則收去宰相吳充元豐間薨於私第上幸焉夫人李氏徒跣下堂叩頭曰吳充貧二子官六品乞依兩制例持喪仍支俸詔許之然倉卒白事不及褰帷駕興諸司斂器皿而去訃其所直與二子特支俸頗相當因謂官物有定分不可妄得如此

  京畿士人王庭鯉常與邉將作門客得軍功補軍將因詣闕論父祖文臣及身嘗應進士舉乞換文資當路頗有主之者得上逹王黙念自軍將累勞數十年方轉使臣改文資即可權注州縣差遣大喜洎告下乃得石州攝助教不理選限終身不釐務大凡爵禄豈可以計取哉

  先公素貧元豐間乆於右史奉親甘旨不足求外補神考知之將冊貴妃故事兩制奉冊執政讀冊乃躐用先公為奉冊官門下侍郎章惇為讀冊官中貴馮宗道宻為公言上知公貧此盛禮也必有厚賜既檢故事無冊妃支賜例止賜酒食而已近嵗帝子蕃衍宫闈毎有慶事賜大臣包子銀絹各數千匹兩雖師垣尊寵冠廷臣然自辛巳乙酉己丑三次亦有不預賜者唯何執中以藩邸舊恩由丞轄為宰相首尾未嘗去位不問其他錫賚皇子帝姬六十七人包子無遺之者家資髙於諸公天性節儉未嘗妄費一錢為三公奉養如平時

  余表伯父袁應中博學有時名以貌寢諸公莫敢薦紹聖問蔡元度引之乃得對袁鳶肩上短下陋又廣顙尖額面多黒子望之如灑墨聲嗄而吳音哲宗一見連稱大陋袁錯愕不得陳述而退搢紳目為奉敕陋

  朝士王迥美姿容有才思少年時不甚持重閒為狎邪輩所誣播入樂府今六么所歌竒俊王家郎者乃迥也元豐中蔡持正舉之可任監司神宗忽云此乃竒俊王家郎乎持正叩頭謝罪

  近制中外庫務刑獄官監司守令學官假日許見客及出謁在京臺諌侍從官以上假日許受謁不許出謁謂之謁禁士大夫以造請為勤毎遇休沐日賫刺自旦至暮遍走貴人門下京局多私居逺近不一極日力只能至十數處往往計會閽者納名刺上見客簿未敢必見也閽者得之或棄去或遺忘上簿欲人相逢迎權要之門則求賂若稍不俯仰便能窘人興國賈公衮自京師歸余問物價貴賤賈曰百物皆貴只一味士大夫賤盖指奔競者嘗聞蔡元長因閲門下見客簿有一朝士毎日皆第一名到如此累月元長異之召與語可聽遂薦用至大官太醫學顔天選第三人及第欲謁元長未得見乃隨職事官入道史院元長方對客將命者覺其非本局官揖退之天選不肯出吏稍掖之天選抱柱而呼曰顔天選見太師與吏相持幘忽墮地元長命引至前語之曰公少年髙科乃不自愛惜道史與國史同例奈何闌入此耶天選整幘而出吏執送開封府鞫罪特旨除名送宿州編管自此士風稍革

  太學生毎路有茶會輪日於講堂集茶無不畢至者因以詢問鄉里消息

  祖宗時進士殿試詩賦論三題用親札熈寧三年殿試用策仍謄録盖糊名之法以示至公當防弊於微也近嵗宰相子弟多占科名章惇作相子持孫佃甲科許將任門下侍郎子份甲科薛昂任尚書左丞子尚友甲科鄭居中作相子億年甲科或疑糊名之法稍疎非也廷試策問朝廷近事逺方士人未能知宰執子弟素熟議論所以輒中爾

  蔡景蕃與晏元獻俱五六嵗以神童侍仁宗於東宫元獻自初耿介蔡最柔媚毎太子過門闑髙者蔡伏地令太子履其背而登既踐阼元獻被知遇至宰相蔡竟不大用以舊恩常領郡頗不循法令或被劾取旨上識其姓名必曰藩邸舊臣且令轉官凡更四朝元符初致仕已八十嵗矣監司薦之乞落致仕與宫祠其辭略云蔡某年八十嵗食禄七十五年余謂人生名位固可得罕得綿長如此者

  政和壬辰牓唱名有饒州神童赴殿試中第纔十數嵗又侏儒既釋褐衛士抱之於幕上作傀儡戲中貴人大笑次日特奏名人唱第皆引近殿陛恣其所陳有自愬病者出尚藥珍劑賜之

  饒州杜神童釋褐父携之謝政府纔八九嵗客次中士大夫皆孩之或戲云來學政事文字否答曰非也待告相公求一堂除差遣言者大慙

  元豐間特奏名陛試有老生七十許嵗於試卷内書云臣老矣不能為文也伏願陛下萬嵗萬萬嵗既聞上嘉其誠特給初品官食俸終其身

  禁中應奉者多避語忌大觀中主文柄者専務奉上於是程文有疑似之禁雖無明文犯必黜落舉子靡然成風如大哉堯之為君君哉舜也皆以與災字同音並不用反者道之動易反為復九變而賞罰可言易變為更此類不一能文者執筆不敢下憸夫善逢迎往往在髙第政和初言者論之降詔宣諭雖暗於大體者或以為忠然愛君果在兹乎嘗侍先公聞説元豐時嵗歉流民過國門閩人鄭俠監新城門圖其狀以諫既不可上逹乃作邉檄夜傳入禁中適永樂失律上常西顧檄至無敢遏方秉燭啟封見圖畫飢民餓殍無數窮愁寒態不一罔測何事良乆始知俠所上諌書也翌日降旨投俠廣南不識忌諱又有如此者

  姚祐元符初為杭州學教授堂試諸生易題出乾為金坤亦為金何也先是福建書籍刋板舛錯坤為釡遺二點故姚誤讀作金諸生疑之因上請姚復為臆説而諸生或以誠告姚取官本視之果釡也大慙曰祐買著福建本升堂自罰一直其不護短如此

  先公嘗言昔在修撰經義局與諸子聚首介甫見舉燭因言佛書有日月燈光明佛燈光豈足以配日月吉甫曰日煜晝月煜夜燈煜晝夜日月所不及其用無差别介甫大以為然

  杜甫詩雖屢經校正然有從來舛謬相襲者後人欽其名更不究義理如己公茅屋詩一聫云江蓮揺白羽天棘夢青絲二語是何情理揺對夢輕重不稱讀者未聞商榷亦好古之癖也余竊謂當作蔓青絲此類亦多未可徧舉

  東坡自云嘗夢至帝所見侍女月娥仙為作裙帶詩其詞曰百疊漪漪水皺六銖纚纚雲輕植立廣寒深殿風來環佩微聲

  子瞻曽為先公言書傳間出疊字皆作二小畫於其下樂府有瑟二調歌平時讀作瑟瑟後到海南見一黥卒自云元係教坊瑟二部頭方知當作瑟二非瑟瑟也子瞻好學彌老不衰類皆如此余嘗訪教坊瑟二事云毎色以二人如笛二筝二總謂之色二不作瑟字不知果如何

  姓氏之學近世不復講以名諱改者多失其旨錢鏐據吳越改劉為金姓譜自有金氏後世不知其源者金與劉通婚姻本朝改殷為商或湯改敬為文或茍一姓分為二後世可通婚姻乎又不協舊音如文茍為敬太覺疎脱盖一時任其自改所以失之近制改匡為康天為軒以聲音相近為例且從上令也政和間有營卒天安差隸陳彦以聞乃詔改之勘會到天安父尚在未聞此姓所出豈異種乎氏族之學乆廢小人或妄改或相傳舛繆至於此亦不可不知也

  施結大夫更鄱陽興國廬陵郡守性好蓄古今人押字押字自唐以來方有之盖亦署名之類但草書不甚謹故或謂之草字韋陟署名五朶雲此押字所起也其後不復與名相類而隂陽家又生吉凶之論施所蓄甚多如唐末藩鎮所署極有竒怪者跋扈之徒事事放恣本朝前輩雖官尊尤謹小可以此觀人度量施盡以刻石毎移徙用數人負之而行其僻如此光州馬大夫知彭州還鄉凡私居文書紙尾皆署使字押號溱州牧孫偉嘗言見太師府掲示承令寺監官兩員以上許見宰相紙尾署官字公相押號

  吳處厚善屬辭知漢陽軍毎謂鸚鵡洲沔鄂佳處欲賦詩未就一日視事綱吏來告覆舟吳問所在吏曰在鸕鷀堰呉拊案連唱大竒徐曰吾一年為鸚鵡洲尋一對不得天畀汝也因得末减王梅運勾骨立有風味朋從目之為風流骸骨崇寜癸末在金陵府集見官妓中有極瘦者府尹朱世英語余曰亦識生色髑髏否余欣然為王得對

  元豐間御史中丞舒亶以罪除名勒停及僦客舟東歸時有詔召僧慈本住慧林許馳驛輕薄者以中丞賃航舩出京和尚乗遞馬赴闕為對以見異事

  大觀間翰苑進春帖子有一學士撰詞云神祇祖考安樂之草木鳥獸裕如也以鳥獸對祖考非所宜竟以是得罪

  蔡持正自左揆責知安州甞作安陸十詩呉處厚捃摭箋注蔡坐此貶新州其詩有云睡起莞然成獨笑數聲漁笛在滄浪處厚注云未知蔡確此時獨笑何事先公帥廣崇寧元年正月遊蒲澗因越俗也見遊人簮鳯尾花作口號中一聨云孤臣正泣龍鬚草遊子空簮鳯尾花盖以被遇先朝自傷流落後監司互論乃指此句以為罪其誣注云契勘正月十二日哲宗皇帝已大祥豈是孤臣正泣之時鞫獄竟無他意讒口可畏如此宣和初荆州掾見僧房有異花不知名僧云花氣酷烈不可近掾因題詩云山花紅與緑日暮顔色足無名我不識有毒君莫觸後有人譛掾于蘇漕指此詩曰湖南漕憲俱衣緋餘皆衣緑無衣紫者蘇漕最老又獨無出身數發摘官吏故掾託意山花實以嘲漕蘇大怒竟捃摭掾王介甫居金陵作謝墩詩云我名公字偶相同我屋公墩在眼中公去我來墩屬我不應墩姓尚隨公盖晉謝安故地也謝字安石介甫名安石

  蘇子瞻謫黄州居州之東坡作雪堂自號東坡居士後人遂目子瞻為東坡其地今屬佛廟子瞻元祐中知杭州築大堤西湖上呼為蘇公堤屬吏刻石榜名世俗以富貴相髙以堤音低頗為語忌未幾子瞻遷謫元祐時孟氏作后京師衣飾畫作雙蟬目為孟家蟬蟬有禪意乆之后竟廢

  元豐間詔僧慈本住慧林禪院召見賜茶以為榮遇先公侍上見宣諭慈本云京師繁盛細民逐末朕要卿來勸人作善别無他語召詣禁中賜十字師號及御製僧惟白續燈録叙其後賜僧楷四字禪師號楷固不受以釣名推避之際頗不恭朝廷正其罪投之逺方無他異術窮情露教遂不振又狂逆不道伐冢誘畧多出浮屠中宣和初乃譯正其教改僧為徳士復姓氏完髪膚正冠裳盡革其尤夷者

  都下市井輩謂不循理者為乖角又謂作事無據者為沒雕當(入聲)喪儀間摺發以一竿掲之名乖角衛士順天幞頭有一脚下垂者其儕呼為雕當不知名義所起記之以俟識者

  京師買妾毎五千錢名一箇美者售錢三五十箇近嵗貴人務以聲色為得意妾價騰貴至五千緡不復論箇數既成劵父母親屬又誅求謂之徧手錢本朝貴人家選壻於科塲年擇過省士人不問隂陽吉凶及其家世謂之榜下捉壻亦有緡錢謂之繫捉錢盖與壻為京索之費近嵗富商庸俗與厚藏者嫁女亦於榜下捉壻厚捉錢以餌士人使之俯就一壻至千餘緡既成婚其家亦索徧手錢往往計校裝槖要約束縛如訴牒如此用心何哉

  萍洲可談卷一

  ●欽定四庫全書

  萍洲可談卷二

  (宋)朱彧 撰

  廣州市舶司舊制帥臣漕使領提舉市舶事祖宗時謂之市舶使福建路泉州兩浙路明州杭州皆傍海亦有市舶司崇寧初三路各置提舉市舶官三方唯廣最盛官吏或侵漁則商人就易處故三方亦迭盛衰朝廷嘗併泉州舶船令就廣商人或不便之

  廣州自小海至溽洲七百里溽洲有望舶巡檢司謂之一望稍北又有第二第三望過溽洲則滄溟矣商船去時至溽洲少需以訣然後解去謂之放洋還至溽洲則相慶賀寨兵有酒肉之饋并防護赴廣州既至泊船市舶亭下五洲巡檢司差兵監視謂之編欄凡舶至帥漕與市舶監官莅閱其貨而征之謂之抽解以十分為率真珠龍腦凡細色抽一分瑇瑁蘇木凡麤色抽三分抽外官市各有差然後商人得為己物象牙重及三十斤并乳香抽外盡官市蓋榷貨也商人有象牙稍大者必截為三斤以下規免官市凡官市價微又凖他貨與之多折閱故商人病之舶至未經抽解敢私取物貨者雖一毫皆沒其餘貨科罪有差故商人莫敢犯

  廣州市舶亭枕水有海山樓正對五洲其下謂之小海中流方丈餘舶船取其水貯以過海則不壞逾此丈許取者并汲井水皆不可貯久則生蟲不知此何理也舶船去以十一月十二月就北風來以五月六月就南風船方正若一木斛非風不能動其檣植定而帆側掛以一頭就檣柱如門扇帆席謂之加突方言也海中不唯使順風開岸就岸風皆可使唯風逆則倒退爾謂之使三面風逆風尚可用矴石不行廣帥以五月祈風於豐隆神

  甲令毎舶大者數百人小者百餘人以巨商為綱首副綱首雜事市舶司給朱記許用笞治其徒有死亡者籍其財商人言船大人衆則敢徃海外多盜賊且掠非詣其國者如請占城公據而誤入真臘則盡沒其舶貨縛北人賣之云爾本不來此兼外夷雖無商稅而誅求謂之獻送不論貨物多寡一例責之故不利小舶也舶船深濶各數十丈商人分占貯貨人得數尺許下以貯物夜卧其上貨多陶器大小相套無少隙地海中不畏風濤唯懼靠閣謂之凑淺則不復可脫船忽發漏旣不可入治令鬼奴持刀絮自外補之鬼奴善游入水不瞑舟師識地理夜則觀星晝則觀日隂晦觀指南針或以十丈繩鈎取海底泥嗅之便知所至海中無雨凡有雨則近山矣商人言舶船遇無風時海水如鑑舟人捕魚用大鈎如臂縛一鷄鶩為餌使大魚吞之随其行半日方困稍近之又半日方可取忽遇風則棄或取得大魚不可食剖腹求所吞小魚可食一腹不下數十枚枚十數斤海大魚毎随舶上下凢投物無不噉舟人病者忌死於舟中徃徃氣未絶便卷以重席投水中欲其遽沉用數瓦罐貯水縛席間纔投入羣魚并席吞去竟不少沉有鋸鯊長百十丈鼻骨如鋸遇舶船横截斷之如拉朽爾船行海中忽逺視枯木山積舟師疑此處舊無山則蛟龍也乃斷髪取魚鱗骨同焚稍稍沒水中凡此皆危急多不得脫商人重胡僧云度海危難禱之則見於空中無不獲濟至廣州飯僧設供謂之羅漢齋

  北人過海外是歲不還者謂之住蕃諸國人至廣州是歲不歸者謂之住唐廣人舉債總一倍約舶過迴償住蕃雖十年不歸息亦不増富者乘時畜繒帛陶貨加其直與求債者計息何啻倍蓰廣州官司受理有利債負亦市舶使專敕欲其流通也

  廣州蕃坊海外諸國人聚居置蕃長一人管勾蕃坊公事專切招邀蕃商入貢用蕃官為之巾袍履笏如華人蕃人有罪詣廣州鞫實送蕃坊行遣縛之木梯上以藤杖撻之自踵至頂每藤杖三下折大杖一下蓋蕃人不衣褌袴喜地坐以杖臀為苦反不畏杖脊徒以上罪則廣州决斷蕃人衣裝與華異飲食與華同或云其先波巡嘗事瞿曇氏受戒勿食諸肉至今蕃人但不食猪肉而已又曰汝必欲食當自殺自食意謂使其割己肉自啖至今蕃人非手刃六畜則不食若魚鼈則不問生死皆食其人手指皆帶寳石嵌以金錫視其貧富謂之指環子交阯人尤重之一環直百金最上者號猫兒眼睛乃玉石也光燄動灼正如活者究之無他異不知佩襲之意如何有摩娑石者辟藥蟲毒以為指環遇則吮之立愈此固可以衛生

  海南諸國各有酋長三佛齊最號大國有文書善筭商人云日月蝕亦能預知其時但華人不曉其書爾地多檀香乳香以為華貨三佛齊舶賫乳香至中國所在市舶司以香係榷貨抽分之外盡官市近嵗三佛齊國亦榷檀香令商就其國主售之直増數倍蕃民莫敢私鬻其政亦有術也是國正在海南西至大食尚逺華人詣大食至三佛齊修舩轉易貨物逺賈輻湊故號最盛

  廣中富人多畜鬼奴絶有力可負數百斤言語嗜慾不通性淳不逃徙亦謂之野人色黒如墨唇紅齒白髪鬈而黄有牝牡生海外諸山中食生物採得時與火食飼之累日洞泄謂之換腸縁此或病死若不死即可蓄久蓄能曉人言而自不能言有一種近海野人入水眼不眨謂之崑崙奴

  廣州雜俗婦人強男子弱婦人十八九戴烏絲髻衣皂半臂謂之逰街背子

  樂府有菩薩蠻不知何物在廣中見呼蕃婦為菩薩方識之

  廣州蕃坊見蕃人賭象棊並無車馬之制只以象牙犀角沉檀香數塊於棊局上兩兩相移亦自有節度勝敗予以戲事未嘗問也

  余在廣州甞因犒設蕃人大集府中蕃長引一三佛齊人来云善誦孔雀明王經余思佛書所謂真言者殊不可曉意其傳訛喜得為證因令誦之其人以兩手向背倚柱而呼聲正如瓶中傾沸湯更無一聲似世傳孔雀真言者余曰其書已經重譯宜其不同但流俗以此書薦亡者不知中國鬼神如何曉會

  南海廟前有大樹生子如冬瓜熟時解之其房如芭蕉土人呼為波羅蜜漬之可食

  英州碧落洞生鍾乳牧羊者多徃焉或云羊食鍾乳間水有全體如乳白者其肉大補羸謂之乳羊活時了不能識刲之然後見極難得或一嵗得一二枚郡守即獻廣帥監司

  漢以神雀改元書傳不言其狀廣南人說神雀或紅或白一羣必備五色飛集極髙樹自十丈以下皆不肯棲食露吸風網罟不能及余在曹溪寺屢見之忽來倐去嘲哳似雀噪色鮮明詢諸彼人自來未甞有捕得者

  海南諸國有倒掛雀尾羽備五色狀似鸚鵡形小如雀夜則倒懸其身畜之者食以蜜漬粟米甘蔗不耐寒至中州輙以寒死尋常誤食其糞亦死元符中始有携至都城者一雀售錢五十萬東坡梅詞云倒掛緑毛么鳯蓋此鳥也

  余在廣州購得白鸚鵡譯者盛稱其能言試聽之能蕃語耳嘲哳正似鳥聲可惜枉費教習一笑而還之

  南方大龜長二三尺介厚而白造玳瑁器者用以補襯名曰龜筒方諺曰龜筒夾玳瑁龜神不曉會初時民間無用不可售後縁官市價涌貴先公帥廣内侍省牒廣州市龜筒數百斤公不報僚吏以為言公曰吾專行之勿累爾矣卒不與市民頼以不擾

  廣右英州清逺峽小龍祠余嘗謁之數間屋當溪山竒絶處龍乃五虵其色一如生金王也一如紅錦妃也一青一緑判官也一黄走吏也又有小者如王色太子也蟠曲一漆合中發視之或見或隱甚神異其狀比常虵細勁而長横目廣顙不畏人色皆鮮明勝於丹青祀之則出據香爐上火不能爇或食所祀酒茗

  閩浙人食蛙湖湘人食蛤蚧大蛙也中州人每笑東南人食蛙有宗子任浙官取蛙兩股脯之紿其族人為鶉腊既食然後告之由是東南謗少息或云蛙變為黄■廣南食蛇市中鬻蛇羮東坡妾朝雲随謫惠州嘗遣老兵買食之意謂海鮮問其名乃蛇也哇之病數日竟死瓊管夷人食動物凡蠅蚋草蟲蚯蚓盡捕之入截竹中炊熟破竹而食頃年在廣州蕃坊獻食多用糖蜜腦麝有魚雖甘旨而腥臭自若也唯燒筍菹一味可食先公使遼日供乳粥一碗甚珍但沃以生油不可入口諭之使去油不聽因紿令以他器貯油使自酌用之乃許自後遂得淡粥大率南食多鹽北食多酸四夷及村落人食甘中州及城市人食淡五味中惟苦不可食

  廣州醫助教王士良元祐元年死三日而甦自言被追至冥府有衣淺絳衣如仙官者據殿引問士良嘗為人行藥殺妻士良不伏有吏唱言自熈寧四年始即取籍閱良久云並無仙官拊案曰本是黄州誤做廣州令放士良還既出又令引至廡下有揭示云明年廣南疫宜用此藥方士良讀之乃博濟方中鈎藤散也本方治疫士良讀之乃竊詢左右此何所也或言太司真人治天下醫工時蔡元度守五羊聞之召士良審問令幕客作記及春疫癘大作以鈎藤散治之輙愈士良又云幼習醫至熙寧四年方用藥治病冥冥中已記録可不慎哉元祐間廣州蕃坊劉姓人娶宗女官至左班殿直劉死宗女無子其家争分財産遣人撾登聞院鼓朝廷方悟宗女嫁夷種因禁止三代須一代有官乃得娶宗女

  鄒浩志完以言事得罪貶新州媒孽者久猶不已元符二年冬有旨付廣東提刑鍾正甫就新州鞫問志完事不下司是時鍾挈家在廣州觀上元燈得旨即行漕帥方宴集怪其不至而已乗傳出關矣衆愕然鍾馳至新召志完拘之浴室適泰陵遺詔至鍾號泣啓封志完居暗室不自意得全又聞使者哭泣罔測其事意甚隕穫良久鍾遣介傳語止言為國恤不及獻茶且請歸宅志完亦泣而出其後東坡聞之戲云此茶不煩見示

  東坡元豐間知湖州言者以其誹謗時政必致死地御史臺遣就任攝之吏部差朝士皇甫朝光管押東坡方視事數吏直入上廳事捽其袂曰御史中丞召東坡錯愕而起即步出郡署門家人號泣出随之弟轍適在郡相逐行及西門不得與訣東坡但呼子由以妻子累爾郡人為之泣涕下獄即問五代有無誓書鐵劵蓋死囚則如此他罪止問三代東坡為一詩付獄吏他日寄子由其詩曰聖主如天萬物春小臣愚暗自亡身百年未滿先償債十口無歸更累人是處青山可埋骨他時夜雨獨傷神與君世世為兄弟更結來生未了因獄吏憐之頗寛其苦楚獄成神考薄其罪止責散官安置黄州元祐中復起為兩制用事紹聖初貶惠州再竄儋耳元符末放還與子過乘月自瓊州渡海而北風静波平東坡叩舷而歌過困不得寢甚苦之率爾曰大人賞此不已寜當再過一巡東坡矍然就寢余在南海逢東坡北歸氣貌不衰笑語滑稽無窮視面多土色靨耳不潤澤别去數月僅及陽羨而卒東坡固有以處憂患但瘴霧之毒非所能堪耳

  孫權破曹操於赤壁今沔鄂間皆有之黄州徙治黄岡俯大江與武昌縣相對州治之西距江名赤鼻磯俗呼鼻為弼後人徃徃以此為赤壁武昌寒溪正孫氏故宫東坡詞有人道是周郎赤壁之句指赤鼻磯也坡非不知自有赤壁故言人道是者以明俗記耳

  東坡在黄州手作菜羮號東坡羮自叙其制度好事者珍竒之

  宫殿置鴟吻臣庶不敢用故作獸頭代之或云以禳火災今光州界人家屋皆獸頭黄州界惟官舍神廟用之私居不用云恐招回禄之禍相去百里風俗便不同三月上巳祓禊其來亦逺寒食禁火主介子推河東之俗也江浙民間多競渡亦有龍舟率用五月五日主屈原湘楚之俗也二者皆尚賢而末流則害教晉人寒食病老幼楚人競渡致鬭訟

  忠潔侯者屈原也大觀間議開直河省洞庭迂險使者沈延嗣總其事辟屬官有勾當公事盧供奉過湖溺死或傳傍舟見鬼物出波間云吾血食此若由直河則將安仰余以為忠潔侯當無此言儻以其興不可成之功徒殫民力則斃之亦三閭遺意也

  余客沔鄂聞人說張乖崖初為崇陽令至今血食父老猶能道其政事嘗逢村氓市菜一束出郭門問之則近郊農家乖崖笞之四十曰爾有地而市菜惰農也崇陽民聞之相尚力田乖崖一日遣吏盡伐民間茶園諭令更種桑柘民失茶利甚困然素畏服其政令不敢慢乖崖代去數年會朝廷更榷法園户納茶租錢崇陽獨無茶園免輸邑去郡四百里不通舟楫嵗輸一夫負米至郡每斛率得六七斗富者租百斛甚為勞費乖崖使三司建言髙原縣分苖米折納絹崇陽民遂得輕齎而先植桑柘已成蠶絲之利甲於東南迄今尤盛

  黄州董助教甚富大觀乙丑嵗歉董為飯以食饑者又為糗餌與小兒輩方羅列分俵饑人如墻而進不復可制董仆於地頗被毆踐家人咸咎之董畧不介意翌日又為具但設闌楯以序進退或時紛然迄百餘日無倦也黄岡村氓閭丘十五多積榖每幸凶嵗即騰價細民苦之老年病且亟不復飲食但餐羊屎家人憐之以米餌作羊屎紿之入手便投去唯食真者此氓媚佛多施廬山僧供積亦内懼禍至冀事佛少逭責此尤不可也

  黄岡民丁生微稍稍有生事性桀黠遂致富創買田宅治井得片石膚脉成字如其姓名丁即模刻令士人作碑記實未幾病死家旋破余售之今萍洲是也田廬似是前定當有以受之不爾未見能享者

  黄魯直再謫黔中泊舟武昌初和甫追餞之相與處舟中岸巾危坐魯直側席意甚恭猶子無咎與黄士潘觀來不知其為初和甫忽畧之潘黄正論本草反覆良久魯直曰吾姪前識初和甫否二人縮舌汗背

  漢威令行於西北故西北呼中國為漢唐威令行於東南故蠻夷呼中國為唐崇寧間臣僚上言外國指中國為唐漢形於文書乞並改為宋謂如用唐裝漢法之類詔從之余竊謂未宜不若改作華字八荒之内莫不臣妾特有華夷之異爾

  遼人嗜學中國先朝建天章龍圖閣以藏祖宗制作置待制學士以寵儒官遼亦立乾文閣置待制學士以命其臣典章文物倣傚甚多政和壬辰朝廷得玄圭肆赦是冬遼人亦穪得孔子履赦管内

  先公言使北時見北使耶律家車馬來迓氊車中有婦人面塗深黄紅眉黑吻謂之佛妝

  北地産鹿有倍大於中國者鹿角近根實處刻以為環肉好相半内虛可以貯物謂之鹿頂合

  京師置都亭驛待遼人都亭西驛待夏人同文館待髙麗懷逺驛待南蠻元豐待髙麗最厚沿路亭傳皆名髙麗亭髙麗人泛海而至明州則由二浙遡汴至都下謂之南路或至宻州則由京東陸行至京師謂之東路二路亭傳一新常由南路未有由東路者髙麗人便於舟楫多齎輜重故爾

  髙句驪古箕子之國雖夷人能文先公守潤得其使先狀云逺離桑域近次蔗封蓋取食蔗漸入佳境之義崇寧中遣使賀天寧節表有良月就盈之句蓋謂十月十日其屬辭如此

  髙麗人嘗在常州買民間養鴿放之鴿識家飛去常人唯恐不售使還又託生辰買鴿放生人家争出名鴿既售即籠入舟中去更數日方生辰遂載行反以為得計九江之下貴池口屬池州九江之上富池口屬興國軍富池口有吳將甘寜廟案吳志甘寜屯於當口或疑其富池口也又恐自有當口寧傳云為西陵太守以陽新下雉為奉邑今永興縣有陽新里下雉村蓋寧故國廟碑刻甚多並無說此者

  東海神廟在萊州府東門外十五里下瞰海咫尺東望芙蓉島水約四十里島之西水色白東則色碧與天接島上有神廟一茅屋漁者至彼則還屋中有米數斛凡漁人阻風則宿島上取米以為糧得歸便載米償之不敢欺一粒稍北與北蕃界相望漁人云天晴時夜見北人舉火度之亦不甚逺一在蓬莱閣西後枕溟海

  先公守東萊派買上供綿十萬兩諸邑請重禁私市公曰如是將擾而不能辦問市價幾錢曰毎兩百錢公命增二十委掖令田望莅之如私市貯錢邑門不問多少随手交易十餘日四鄉趨利而來遂足所售數或謂價外増直恐虧有司公曰朝廷平價和市之意正如此

  崇寧初行當十大錢秤重三小錢後以幣輕物重令東南改為當五錢輕於東北私鑄盜販不可禁乃一切改為當三輕重適平然後定是時内帑藏錢無筭折閱萬億計京師一旦自凌晨數騎走出東華門傳呼里巷當十改為當三頃刻遍知故凡富人無所措手開封府得旨民間質庫限五日作當十贖質細民奔走趨利質者不堪命稍或擁遏有司即以重刑加之有巨豪善計者至官限滿自展五日依舊作當十贖質大榜其門朝廷聞而録賞之余族父炳居湖州儀鳯橋西常貯數百緡錢以射利會當十法變子弟先得消息請速以錢易他貨族父笑而不答良久云錢遂不可用耶子弟曰然族父曰我不用他人亦不可用又何為既失此後稍不給終不少悔

  州郡承唐衰藩鎮之弊頗成僭擬衙皂有子城使軍中使教練使等號近制始革去先公知潤州值衙校轉資用黄紙寫牒公大驚吏白舊例其間盡准勑條通判州事慎宗傑以為無害公曰豈有庶官而敢押黄紙耶自後改用白紙故事中書門下侍郎宰相押黄後省官皆押紙背慎在常調未嘗知此

  陽翟田望勤於竿牘亦善其事日發數十函不倦由此自出官移令改秩出常調皆自致也一書用好紙數十幅近年紙價髙田俸入盡索於此親朋間目之為紙進納蓋納粟得官號進納故以名之

  近年拳石之貴其直不可數計太平人郭祥正舊蓄一石廣尺餘宛然生九峯下有如巖谷者東坡目為壺中九華因此價重聞今已在御前東坡集載怪石供云謫居黄時所得余寓居其地屋後有山名破湖山乃此石所出處也毎年潦水退細民往求之五色瑩徹中有纒絲者可琢為環珥玩飾常苦其細置斛中漬水養菖蒲不適他用

  劉鋹好治宫室欲購怪石乃令國中以石贖罪富人犯法者航海於二浙買石輸之今城西故苑藥洲有九石皆髙數丈號九曜石

  端州石在深谷中細而潤初為官封之已難得後興慶建軍以王地禁採石不可復得石上有鸜鵒眼宛若生者暈多而青緑為貴磨礱終不可去俗傳透石涎也端硯藏久無不甈者以石潤久亦乾故不平如濕木乾則不平

  造筆用兔毫最佳好事者用栗鼠鬚或猩猩毛以為竒然不若兔毫便於書也廣南無兔用雞毛然毛匾不可書代匱而已近世筆工宣州諸葛氏常州許氏皆世其家安陸成安道弋陽李展之徒尚多馳名於時宣人善治竹管瑩潔可愛亦有以葦為管者貴其輕髙麗使過常州市筆諸許待其解舟即急售之半無毛頭以為得計

  葉濤好弈棋介甫作詩切責之終不肯已弈者多廢事不論貴賤嗜之率皆失業故唐人目棊枰為木野狐言其媚惑人如狐也自崇寧復榷茶法制日嚴私販者固已扺罪而商賈官劵請納有限道路有程纎悉不如令則被繋斷罪或沒貨出告緡愚者往往不免其儕乃目茶籠為草大蟲言其傷人如虎也

  江西瑞州府黄蘖茶號絶品士大夫頗以相餉所産甚微寺僧園户競取他山茶冒其名以眩好事者黄魯直家正在雙井其自言如此

  陳州芍藥花殊勝近嵗進花自陳三百里一日一夜馳至都下其法初剪花時用蜜漬蒲黄蘸其瘡微曝之俟花蔫乃入笥中取時刈去所封蒲黄布濕地上一兩時頃絣繩以花倒懸之真如新採者

  撫州蓮花紗都人以為暑衣甚珍重蓮花寺尼凡四院造此紗撚織之妙外人不得傳一嵗每院纔織近百端市供尚局并數當路計之已不足用寺外人家織者甚多往往取以充數都人買者亦自能别寺外紗其價減寺内紗什二三

  兩川冶金沿溪取沙以木槃淘得之甚微且費力登萊金坑户止用大木鋸剖之留刃痕投沙其上泛以水沙去金著鋸紋中甚易得元祐中萊州城東劉姓塋地金苖生官莅取焉乃發墓凡磚瓦間皆金色也劉葬才十數年不知氣脉蒸陶如此之速累月取盡地為深穴得金萬億計自官抽官市匠吏窺竊外劉所得十二三焉

  京東諸郡之錢盡劵與劉氏劉氏乃一村氓不分菽麥者得錢無所用往來諸郡恍惚醉飽嵗餘亦死錢竟沒官劉世遂絶

  崇寧間鄧州南陽縣村民發古塚縣尉王儼莅掩之王為余言其詳云竁中有二瓦棺已碎其左者購得一銅印方寸許篆文甚古識之者云温不禁印時方競訪古器即為中貴人取去未知温何代人也仲父久中尚竒每倣古物立怪名以紿流俗廬於先塋下山多巖谷乃披荆棘求其壯觀者刻作前人題署姓名年號皆詭異既不可據真兒戲爾前人所居與其器用後世所以愛慕之者思其人也其人無可思而寳其物與地者蔽也夫冥器兒戲又烏足以為君子之雅好也歟

  中官宋用臣熙寧間備任使以敏練稱上意性極精巧元祐時責官舒州州將作樂鼓甚巨飾以金彩既成其旁一環脚斷欲剖之惜工費宋乃獻計為環其下作鎻鬚狀以鐵固鼓腹之竁使甚隘即釘環入竁中既入鎻鬚張遂不復脱事多似此

  東南謂烏啼為凶鵲噪為吉故或呼為喜鵲頃在山東見人聞鵲噪則唾之烏啼却以為喜不知風俗所見如何

  姚祐自言嘗任澤州邑尉郡當太行之喉官吏有未嘗到處郡將以虎患遣尉祠之乃在山巔姚往宿山下見居民環屋埋巨木云以拒虎稍晩虎出數十為羣首尾相銜睥睨廬舍人畜俱股栗旦起登山姚披練推挽而上至絶頂得板屋有石刻姚致祭摹墨本以歸

  溱州有虎穴凢十里許修谷茂叢班斕旁午南北路口行者相集而度否則遇害荆州孫偉竒甫刺溱親為予道其詳夫市朝固有此地人或忽之致禍可不慎哉

  徽宗大觀間京東路民家有牛生麒麟村人不識以為怪撃殺之有司既聞驗問真瑞物也乃上奏因圖其形下諸路俾民間預識其狀或有生者即重賞購之

  元祐間有携海魚至京師者謂之海哥都人競觀其人以檻寘魚得金錢則呼魚應聲而出日獲無筭貴人家傳召不稍暇一日至州北李駙馬園放入池中呼之不復出設網罟百計竟失之李園池沼雄勝或云三殿幸其第愛賞以為披香太液所不及海哥蓋海豹也有斑文如豹而無尾凡四足前二足如手後二足與尾相紐如一登萊傍海甚多其皮染緑可作鞍韉當時都下以為珍怪蠢然一物了無他能貴人千錢求一視唯恐後豈適丁其時乎

  沈遘知杭州號神明之政吏不能欺嘗以西湖為放生池禁捕魚人無敢取蛙蚓者

  九宫山有金星銀星鱓不居水中鑿山者於堅土内得之懸暴乾久不壞其背金銀星宛如一具秤斤兩稀宻無纎毫差秤星十五斤鱓背星二十斤枚枚如此土人收以治風氣病本草不載

  孫叔敖殺枳蛇蓋兩首蛇也江南山中蛇兩端皆有頭口目全具行相牽挽腹紅背黒長大率如箸相傳是老蚓兩口無舌未嘗見其開張正一大蚓耳恐叔敖所見不如此或云枳蛇一頸兩首故怪

  萍洲可談卷二

  ●欽定四庫全書

  萍洲可談卷三

  (宋)朱彧 撰

  先公在講筵聞神考言熊本表章用印端謹朱色鮮明前後無小異由此受知遂擢用至兩制近世長吏生日寮佐畫夀星為獻例只受文字其畫却回但為禮數而已王安禮自執政出知舒州生日屬吏為夀或無夀星畫者但用他畫軸紅繡蘘緘之必謂退回王忽令盡啓封掛畫於廳事標所獻人名銜於其下良乆引客爇香共相瞻禮其間無夀星者或用佛像或用神鬼唯一兵官所獻乃崔白畫二猫既至前慚懼失措或云時緘墓銘者吏不敢展尤失獻芹之意小節不可不戒古人不欺幽隠正謂此類

  滕宗閔知楚州有監司過境本州送酒食書有臣名即上聞既鞫獄乃書吏誤用賀月旦表無他意滕坐送吏部監當盖知州細銜字多書欲謹吏每患難寫乘暇用紙寫前後銜謂之空頭表牋用之固已不虔向宗傳為興國軍判官託士人作與漕使小簡用金口清光俞允等字漕使舉行取勘宛轉自解僅免士人於書尺多不識體要往往誤人宜謹用自不能識者不若不發書

  熈寧中有常州太守召赴闕其人頗熟時事將有陳述所主亦大臣中有力者(或云介甫)當無不稱上意既陛見上首問錫山去郡幾逺既非素備了不能對盖常州無錫縣錫山俗呼惠山不閱圖經故不知也上因顧近臣曰作守臣而不知境内山川其為政可料即罷去竟不曽開陳一言

  楊傑次公留心釋教嘗上殿神考頗問佛法大槩楊並不詳答云佛法實亦助吾教既歸人咸咎之或責以聖主難遇次公平生所學如此乃唯唯何耶楊曰朝廷端慎明辯吾懼度作導師不敢妄對

  青州王大夫嘗守舒丹二州為詩極鄙俚每投獻當路得之者留以為笑具季父為青掾王亦與一軸詩他日季父見其子乃謝之其子曰大人九百亂道玷瀆髙明盖俗謂神氣不足者為九百豈以一千則足數耶余中表任朝議大夫以八寳赦恩轉中奉大夫其子對賀客則曰大人轉此一官方始濟事將來有遺表恩澤此二事非為善謔所以開悟為人子者

  司馬温公閑居西京一日令老兵賣所乘馬囑云此馬夏月有肺病若售者先語之老兵竊笑其拙不知其用心也

  富鄭公致政歸西都嘗著布直裰跨驢出郊逢水南巡檢盖中官也威儀呵引甚盛前卒呵騎者下公舉鞭促驢卒聲愈厲又唱言不肯下驢則請官位公舉鞭稱名曰弼卒不曉所謂白其將曰前有一人騎驢衝節請官位不得口稱弼將方悟曰乃相公也下馬執銳伏謁道左其候贊曰水南巡檢唱喏公舉鞭去

  世傳杜祁公罷相歸鄉里不事冠帶一日在河南府客次道帽深衣坐席末會府尹出衙皂不識其故相有本路運勾至年少貴遊子弟怪祁公不起揖厲聲問足下前任甚處祁公曰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客次與坐席間固不能遍識常宜自處卑下最不可妄談事及呼人姓名恐對人子弟道其父兄名及所短者或其親知必貽怒招禍俗謂口快乃是大病

  王荆公退居金陵結茅鍾山下策杖入村落有老氓張姓最稔熟公每步至其門即呼張公張應聲呼相公一日公忽大咍曰我作宰相許時止與汝一字不相同耳駙馬都尉李端愿居戚里最號恭慎既失明猶戒勵子弟故終身無過時京師競傳州西二郎廟出聖水治病輒愈李素不事鬼神一日其子舍有病稚家人竊往請水李聞大怒即杖其子且云使爾子果死二郎豈肯受枉法贓故活之耶若不能活又何求

  張昪杲卿自樞府乞骸除侍中河陽三城節度使致仕幅巾還第出居陽翟時時來洛中遊嵩少頗接方外人絶口不掛時事有道人者善談虚無杲卿雅愛之一日偕遊少室山中左右従者十餘人至大松樹下杲卿坐石上道人探懷出小嚢茗屑汲澗泉折枯松煮之杲卿飲後道人即以餘瀝分飲従者既渴人競啜少許已而皆僵仆盖茗中寘毒藥故以困人唯道人與杲卿飲者無害爾道人乃前白曰欲告侍中求隨行金銀器往鄉市藥即收入布嚢中杲卿四顧左右皆被毒莫能興因大笑遣之携去至困者醒藥力漸消始能行僅至山下投宿民家翌日歸乃戒子弟慎交遊

  先公在紹聖初識孟在盖皇后父也時泰陵未有嗣常因景陵宫行香諸人聚首孟在忽太息或詢其故孟曰中宫蓐月滿望一皇嗣乃誕公主先公歸語所親曰孟在非長守富貴者也果如言后竟廢

  沈起待制諸子有見荆公者頗喜之許以薦擢一日沈盛飾出遊過相府公聞其在門呼入與共匕筯先令褫帶沈辭不得已公以手褰沈所衣真珠繡直擊連稱好好自後不得復見坐此沉廢政和中臺章言一朝士有濕活居士之目謂飲不擇酒内不擇人此數事平時人所易犯一被指斥則莫脫故舉以為少俊之戒

  張昪杲卿微時與程戡俱下第橐盡步出南薫門至朱仙鎮是日立春就肆買食共探懷得數十錢僅能買湯餅無錢致肉也相與摘槐茁薦食而去後俱在政府遇立春日程邀杲卿開宴水陸畢陳艶妾環侍程有驕色杲卿從容話舊及朱仙槐角事程愧其左右面頳舌咋終無歡而罷杲卿歸語其内曰程三其黜乎器盈於此矣未幾果罷執政

  先公以慶厯戊子八月十日生十八歳請解于廣文館嘗至汴河上聞瞽者張聽聲知禍福公叩焉纔謦欬張即曰吾故人也二十年不相遇公竊笑其誕再詢知鄉里便曰豈朱秘丞郎君乎公愕然張曰慶厯八年重陽日蒙秘丞置酒次日詣謝聞公誕彌月又得預慶宴秘丞令視公彼時愛此聲每不忘屈指已十七年矣因道公此舉未及第後六年當魁天下皆如其言至今汴河岸常有張聽聲盖襲其名也

  余幼時隨母氏在常州時見錢秀才開圖書知人三世姓男子知婦姓女子知夫姓無不騐吾家之姊長適呉氏次適沈氏錢閱書皆言夫姓呉當時怪其差繆後數年沈姊離婚歸宗嫁呉寛夫不知圖書何為而億中乃爾生齒浩繁豈此數帖文字所能該括

  熈寧間蜀中日者費老筮易以丹青寓吉凶在十二辰則畫鼠為子畫馬為午各從其屬畫牛作二尾則為失畫犬作二口為哭畫十有一口則為吉其類不一謂之卦影亦有繇詞以相發明其書曰軌革費老筮之無不驗其後轉相祖述不知消息盈虚者往往冒行此術盖中否未可知也求筮者得幅紙畫人物莫測吉凶待其相符然後以為妙卜以决疑而轉生疑非先王命卜之意也其畫人物不常鳥或四足獸或兩翼人或儒冠而僧衣故為怪以見象朝士米芾好怪常戴俗帽衣深衣而躡朝靴紺緣纈朋従目為活卦影又開封李昻作卦影自云能識倚伏每筮得象則説諭人亦有理趣余目擊一事曽有一卒持百錢來筮昻探蓍布卦即畫人裹巾半衣白半衣緑以杖荷二婦人頭昻曰卜者士人半衣白似無官半衣緑似有官半緑似無出身半白又似有出身荷二婦人頭兩頭隠以為貴人之首云後詢知卜者何大正也何以布衣上書言元祐皇后稱旨得官後又言元符皇后忤旨失官卜時方被罪昻術精妙余每求筮或中或否不能盡如此或言日者占筮繫其窮通所謂術果如何哉

  文潞公在貝州時有黄琠者為公筮用一幅大綾冩九十二歳善終六字藏于家考公自二十八歳作兩制知成都四十二歳平貝州賊作宰相凡五十餘年平日未嘗降官雖贖銅罰俸亦無元祐初平章軍國重事乆之以太師河東節度使侍中居西京紹聖元年公九十二歳坐異意降太子少保河南府差通判來取節鉞月餘終

  何執中第五微時從人筮窮逹其人云公不第五否何曰然其人拊掌大笑連稱竒絶因云公凡遇五即有喜慶何以熈寧五年鄉薦余中榜第五人及第五十五歳隨龍崇寧五年作宰相每遷官或生子非五年即五月或五日其驗如此

  湖州戚山嘉祐末夢人書玉旁頁字示之云御名此汝及第時戚多與親舊道之治平登極而御名不如所夢戚謂無驗不數年神考龍飛正恊其字鄉人素聞其詳尤以為神是舉不預薦方歎惋忽有旨展年免解湖州惟戚山一名預免來年遂過省登第

  常州李充元豐間在太學夢裸見舒亶時舒主學李意裸身有脱白之兆甚喜後太學賄獄起事連諸生李亦繫御史臺舒為中丞夜閱囚李正裸身對之因悟前夢蔡元度子仍悟前身是潤州丹陽王家兒訪之果然妻子尚在來見之相語如昔至八九歳漸熟世境旋忘前事雍丘李三禮生女小師數嵗即曰我是黄州黄陂典吏雷澤男亨甫年十七歳病瘡卒雍丘牛商多在黄陂尋問如合符契它日雷澤往視小師一見便呼為父政和八年小師來黄陂抱其舊母號泣又數與邑人説其平昔皆驗

  王震子發平時人相之云五十歳水厄紹聖二年責知袁州五十歳矣畏水厄乃陸行至蘄水疽發頂上不可救豈所謂水厄者厄於蘄水耶

  湖州安吉朱齋郎昔遊池州齊山張道人與之一幅白紙令尋青眉子云刺墨為眉多作丐者朱他日在鄉閭見羣丐中有刺青眉者因叩之青眉初詬罵洎朱轉與張所寄紙即笑曰張老無恙乎先是涎唾被面一窮殍耳既笑天真粲然塵不可掩宛若貴人良乆謂朱曰汝無仙骨又家富黄白術不足以相累有小技可以安樂終天年即授之而去朱自是大能飲噉凡四十年無老態崇寧乙酉朱病挐舟入呉興將見劉燾會劉往西安不能俟亟呼季父翼中傳其術語竟引舟歸季父素病由是康健不知所謂術者何如也

  撫州饒琪未第時遇浮屠子語之曰公他日名位全如今潤州崔判官饒未之信後四十年以朝請郎通判潤州正先公作守時也到官歳餘因治廳事得通判題名石刻見崔判官姓名注云司封員外郎某年月日到罷饒欣然記前言乃求得老吏詢崔罷去後事乃云得替至揚州不諱饒心動即上致仕狀先公聞之力勸止然卒不免

  熈寧初凌運勾權知桂陽監坐失入死罪廢黜初桂陽一僧携二徒遊廬山數歳獨其徒歸頗有金帛日事博飲僧之姊訟於官執其徒鞫問具得僧度牒衣鉢其徒云未至桂陽三十里江岸大石同憩其旁石忽開有老人召僧入石復合至暮候之不出遂歸獄中大笑其誕峻治竟伏辜二徒皆坐斬數月僧至桂陽徒家訴寃官吏由是抵罪問僧果入石壁中見老人語良乆從地户出乃在鼎州桃源僧乞食緩行還鄉事有如此者至今桂陽監現有案牘

  古傳劒俠甚著近世寂不聞先令人嘗言常州張大卿一事疑其劒俠也云張買得婢年三十餘雖不艶麗風骨語論非凡物也自挈一栁箱緘固每戒人勿發尋常十數日則失之夜半後復從天窻中來張心異之不敢詰歳餘生一女子張意綢繆俟其去乃發箱視之中藏一短劒及皂半臂無他物纔歸已覺大怒曰奈何不聽吾言取半臂披之揮劒斷其女頭倐然飛去張急挽已失所在至今張氏祀於家祠栁箱存焉

  古傳紫姑神近世尤甚宣和初禁之乃絶嘗觀其下神用兩手扶一筲箕頭挿一箸畫灰盤作字加筆於箸上則能冩紙與人應答自稱蓬萊大仙多女子也有名字伯仲作文可觀著棋則人無能敵者余寓南海有一假儒衣冠者能迎致其神在書室中和余詩云古書讀盡到今書不獨才餘力有餘自是丹山真鳳子太平呈瑞只須臾其人自不能文疑有神助然不識字人致之則不能書但以箸宛轉畫灰盤爾此何理也

  江南俗事神其巫不一有號香神者祠星辰不用葷有號司徒神者仙帝神者用牲皆以酒為酌名稱甚多嘗於神堂中見仙帝神名位有柴帝郭帝石帝劉帝之號盖五代周晉漢也不知何故祀之祀詞並無義理又以傀儡戲樂神用禳官事呼為弄戲遇有繫者則許戲幾棚至賽時張樂弄傀儡初用楮錢爇香啓禱猶如祠神至弄戲則穢談羣笑無所不至鄉人聚觀飲酒醉又毆擊往往因此又致訟繫許賽無已時

  張昪侍中初監榷務相傳廳事有鬼物官吏不敢宿直舎張至獨寢廳上夜半後有物捫其足如氷冷須臾自足而上循至頂復下如此再四張閉目引手持之乃一毛臂甚巨不敢視其狀但堅持之聞鷄唱忽作人語初甚厲已而漸遜且言公官至侍中語泄天機自有隂禍幸舎我張皆不恤漸覺手中消鑠至曉都盡怪遂絶張每戒人云夜間但不開目便不怖畏仲姊之夫先為張婿親為余言不妄

  熈寧癸丑先公登第天子擢居第一為權臣所軋故居第二大父頗不平湖州道場山有老僧為大父言此非人事道場山在州南離方文筆山也低於他州故未有魁天下者僧乃丐緣即山背建浮屠望之如卓一筆既成語人曰三十年出狀元大觀賈安宅政和莫儔相繼為廷試魁此吾家事非誕也

  瓊管四郡在海島上士人未嘗有登第者東坡責儋耳與瓊人姜唐佐遊喜其好學與一聫詩云滄海何嘗斷地脈白袍端合破天荒東坡語姜云俟他日有驗續成篇崇寧興學丕冒海隅四郡士人亦向進雖墾闢已乆恐鹵瘠終無嘉榖耳

  常州諸胡余外氏自武平官樞宻宗愈繼執政宗回宗師宗炎奕脩皆兩制宗質四子同時作監司家貲又高東南號富貴胡家相傳祖塋三女山尤美甚利子壻余母氏乃尊行如渭陽諸壻錢昻黄輔國李詩栁庭俊張巨陳舉蔣存誠皆為顯官餘無不出常調吕吉甫太尉自言其家不利女壻不唯碌碌無用如長倩余中成婚二十餘年元祐初觀望朝廷上疏乞誅吕吉甫謝天下後竟離婚亦云祖塋三女山風水相刑也余表姪李熈嘏狂生登第吉甫以孫女妻之自延安帥遣人納吉禮貌甚盛熈嘏在京師忽詣開封府投牒願離婚蔡元長尹京驚問所以並無違律及不争財物熈嘏但言平生不喜與福建子交渉元長怒叱出卒成婚其時人謂吕家風水已應中州人每為閩人所窘目為福建子畏而憎之之辭吉甫元長皆閩人故熈嘏戲之耳

  大父居湖州城西遶宅為園植果有一李樹實佳家有姑自幼時愛食因占護每李熟他人莫敢採家人號為大姑李傳其種於外後數十年諸父貧不能有祖構而姑所嫁丁維為中大夫典郡且富遂售其地建宅大姑尚無恙竟得舊李

  王荆公妻越國呉夫人性好潔成疾公任真率每不相合自江寧乞骸歸私第有官藤床呉假用未還吏來索左右莫敢言公一旦跣而登床偃仰良乆呉望見即命送還

  荆公呉夫人有潔疾其意不獨恐汚已亦恐汚人長女之出省之于江寧夫人欣然裂綺縠製衣將贈其甥皆珍異也忽有猫卧衣笥中夫人即叱婢揭衣置浴室下終不肯與人竟腐敗無敢收者余大父至貧掛冠月俸折支得壓酒嚢諸子幼時用為脛衣先公痛念兹事既顯盡以月俸頒昆弟宗族終身不自吝一錢諸父仰禄以活不治生事晩年遷謫族人失俸大有狼狽者五叔父遂不聊生余竊謂使荆公與大父易地呉夫人安得此疾

  世傳婦人有産鬼形者不能執而殺之則飛去夜復歸就乳多瘁其母俗呼為旱魃亦分男女女魃竊其家物以出兒魃竊外物以歸初虞世和甫名士善醫公卿争邀致而性不可馴狎往往尤忽於權貴每貴人求治病則重誅求之至於不可堪所得賂旋以施貧者最愛山谷黄庭堅常言山谷孝於親吾愛重之每得佳墨精楮竒玩必歸山谷山谷嘗語朝士初和甫於余正是一兒旱魃時座中有素厭苦和甫者率爾對曰到吾家便是女旱魃

  崇寧鑄九鼎帝鼐居中八鼎各鎮一隅是時行當十錢蘇州無賴子弟冒法盗鑄會浙中大水伶人對御作俳今嵗東南大水乞遣彤鼎往鎮蘇州或作鼎神附奏云不願前去恐一例鑄作當十錢朝廷因治章綖之獄

  伶人丁先現者在教坊數十年每對御作俳頗議正時事嘗在朝門與士大夫語曰先現衰老無補朝廷也聞者哂之

  王徳用為使相黒色俗號黒相嘗與北使伴射使已中的黒相取箭銲頭一發破前矢俗號劈筈箭姚麟亦善射為殿帥十年伴射常蒙奬賜崇寧初王恩以遭遇處位殿帥不習弓矢歳歳以伴射為窘伶人對御作俳先一人持一矢入曰黒相劈筈箭售錢三百萬又一人持大矢入曰老姚射不輸箭售錢三百萬後二人挽箭一車入曰車箭都賣一錢或問是何人家箭價賤如此答曰王恩不及垜箭

  楊鼎臣大夫嘗為余言紹聖間在成都見提舉茶馬官以課羡賜五品衣魚府中開宴俳優口號有茶牙人賜緋之句當時頗怒其妄發竟笞之小人中有冷眼最不可欺元符末廣帥柯述除直龍圖閣移知福州訓詞有云延閣以待該博之士儻踐厯中外厥有成績者亦以命之柯無文采頗不堪此亦字

  熈寧間王介甫行新法欲用人材或以選人為監司趙濟劉誼皆雄州防禦推官提舉常平等事薦所部官改官而舉將自未改官盖用才不限資格又不欲便授品秩且惜名器也其時多引人上殿伶人對上作俳跨驢直登軒陛左右或止之其人曰將謂有脚者盡上得薦者少沮

  文及甫潞公子也二十八歳以直龍圖閣知陕州士論少之郡僚戲云本州公筵客將司奉台旨喫炒剥當時傳以為笑

  錢遹田家子高科膴仕性甚魯每遇失汗則負重走齋中汗出乃蘇既為禁從猶如此或取十餘千錢就帳内荷之以作力諸方不載此法但人生惡安逸喜勞動惜乎非中庸也輕薄子以為此出汗方編入御藥院可一笑故記之

  元祐間有大臣不欲書名氏父嘗貶死朱崖寓柩不歸既貴自過海迎取已更數十年無識之者於僧房中隨挈一具歸與其母合葬後競傳誤取僧骨來紹聖初言者欲萋斐以無驗不敢舉

  杭州繁華部使者多在州置司各有公帑州倅二員都廳公事分委諸曺倅號無事日陪使府外臺宴飲東坡倅杭不勝杯杓諸公欽其才望朝夕聚首疲於應接乃號杭倅為酒食地獄後袁轂倅杭適與郡將不恊諸人緣此亦相疎袁語所親曰酒食地獄正值獄空傳以為笑

  蘓州李章以口舌為生計介甫集有李章不第詩亦才子也常游湖州人皆厭其乞索曽詣富人曺監簿家曺方剖嘉魚聞其來遽匿魚出對之章已入耳目既坐曺與論文不及他事冀其速去談及介甫字説章因言世俗訛謬用字如本鄉蘓州篆文魚在禾右隸書魚在禾左不知何等小子移過此魚曺拊掌共匕箸

  昔有郭巨公建第當落成日設諸匠列坐於子弟右或以為不可巨公指諸匠曰此造屋者又指其子弟曰此賣屋者固自有序識者以為名言可為破家子戒

  常州蘓掖仕至監司家富甚嗇每置産吝不與直争一錢至失色尤喜乘人窘急時以微資取竒貨嘗買别墅與售者反覆甚苦其子在旁曰大人可少増金我輩他日賣之亦得善價也父愕然自是少悟士大夫競傳其語

  錢塘郎忠厚遊當塗諸公間頗稔熟好叙親舊見勢位無不納拜者至人失勢則相疎時人目之為富貴親情潤州一監征與務胥盗官錢皆藏之胥家約曰官滿分以裝我胥偽諾之既代去卒不與一錢監征不敢索悒悒渡揚子江竟卒于維揚胥得全賄遂富告歸治田宅是年妻孕如見監征褰幃而入即誕子甚慧長喜書胥使之就學二十歳登第胥大喜盡鬻其産挈家至京師為桂玉費其子調官南下已匱乏至維揚病亡胥無所歸貧索無聊悔悟而卒

  趙庭臣故渝州洞蠻與諸酋約降朝廷至洞趙乃率諸酋殺之揚言衆叛掩以為己功又盡得其財物故庭臣世貲高筮仕被擢用生子諗少年及第幾為殿魁未三十歳陞朝為國子博士忽以狂逆伏法庭臣自河東提刑配瓊州母妻妹分配嶺外家貲没官説者謂諗等乃諸洞酋後身

  沈括存中入翰苑出諌垣為聞人晩娶張氏悍虐存中不能制時被箠罵捽鬚墮地兒女號泣而拾之鬚上有血肉者又相與號慟張終不恕余仲姊嫁其子清直張出也存中長子博毅前妻兒張逐出之存中時徃賙給張知輙怒因誣長子凶逆暗昧事存中責安置秀州張時時歩入府中訴其夫子家人輩徒跣從勸於道先公聞之頗憐仲姊乃奪之歸宗存中投閑十餘年紹聖初復官領宫祠張忽病死人皆為存中賀而存中恍惚不安船過揚子江遂欲投水左右挽持之得無患未幾不禄或疑平日為張所苦又在患難方幸相脫乃爾何耶余以為此婦妬暴非碌碌者雖死魂魄猶有憑藉

  胡宗甫妻張氏極妬元豐中官京局母氏嘗過其家有小婢雲英行酒與主人相顧而笑張見而嫌之婢亦覺是夕自縊于厠家人驚告張飲嚼自如母氏不遑處乃歸明年張之愛女病作婢語責張曰我由爾死尚未足道既聞之飲食笑樂安忍耶必令主死爾諸子繼之使爾孑然無聊以償我昔痛未幾宗甫捐館張遽出京還常州三子盡亡姑婦四人孀居張晩年病發宛轉哀鳴求諸婢餔飼扶掖或責以前事則流涕無語如是十餘年乃卒

  王韶在熈河多殺伐晩年知洪州學佛一日問長老祖心曰昔未聞道罪障固多今聞道矣罪障滅乎心曰今有人貧負債及富貴而債主至還否韶曰必還曰然則聞道矣奈債主不相放何耶未幾疽發於腦卒

  倡婦州郡隸獄官以伴女囚近世擇姿容習歌舞迎送使客侍宴好謂之弟子其魁謂之行首

  史載彌子瑕籍孺閎孺以色媚世至今京師與郡邑無賴男子用以圖衣食舊未嘗正名禁止政和間始立法告捕男子為娼杖一百告者賞錢五十貫

  萍洲可談卷三

(别本)

萍洲可談  [宋]朱彧

 

  《萍洲可談》,宋朱彧著。三卷。此書多述其父朱服所見所聞。首卷記朝廷典章制度、君臣言行;卷二則於廣州蕃坊市舶、貿易物產言之甚詳;卷三多記巫卜異事。三卷之中皆記有朝野重臣如王安石、司馬光、蘇轍、黃庭堅、沈括等人的軼事,而於蘇軾記錄尤詳。於二蘇頗有微辭,而於舒亶與呂惠卿,則往往曲為解釋。此書《宋史.藝文志》、《文獻通考》著錄三卷,然左圭《百川學海》、陳繼儒《寶顏堂秘笈》均祇五十餘條,不足一卷。清編《四庫全書》從《永樂大典》中輯得一百八十餘條,復編為三卷,「約略校計,已得其十之八九」(《四庫全書總目》)。後《墨海金壺》、《守山閣叢書》皆據《四庫》本收入;《守山閣》又有錢熙祚校記。另外,《說郛》(宛委山堂本)有此書摘錄。

  朱彧,字無惑(《直齋書錄解題》作「無或」,又謂《齊安志》作「朱或字無惑」),北宋烏程人。祖朱臨,官秘丞。父朱服,字行中,在熙、豐變法時為新派人物。彧幼時依母胡氏居常州,後隨父宦至開封及萊、潤等州,崇寧初至廣州,曾到南海見蘇軾。晚年居湖北黃岡,買黃岡丁氏民田宅,稱「萍洲」,自號「萍洲老圃」,而題其書為《萍洲可談》。觀其記事,止於宣和。據《兩宋名賢小集》錄胡銓《次雷州和朱彧秀才韻時欲渡海》詩並注云:「紹興十八年戊辰十一月十五日新州編管人胡銓移吉陽軍編管。」可知至南宋紹興十八年(1148)朱彧或尚存,且有「秀才」身份,不知卒於何年。(以上按《中國文學大辭典》,上海辭書出版社,2000年及李偉國之《萍洲可談》點校說明。)

  是之錄文,據李偉國整理之《萍洲可談》(大象出版社,2006年)。該書是以《墨海金壺》本為底本,校以《百川學海》和《四庫全書》系統之各種版本。又檢中華書局所印《永樂大典》殘本及《宋會要輯稿》等書,得佚文三條,錄出附於卷末。網絡本並列鄭宇之碩士論文《朱彧及其筆記〈萍洲可談〉研究》於「參考資料」。

目錄

 卷一 

  卷二 

  卷三 

  佚文

 參考資料

 

卷一

  元豐間,彧先公為右史,神考遣使治楚州新河,面戒之曰:「東南不慣興大役,卿且為朕愛惜兵民。」大哉王言,簡而有體。

  元豐六年冬祀,先公導駕,既進輦,輦中忘設衾褥,遽取未至。上覺之,乃指顧問他事。少選褥至,遂升輦。以故官吏無罪,聖度如此。

  舅氏胡宗堯,嘉祐初引見改官,舉將十七員,仁宗問其家世,或奏樞密使胡宿之子,即有旨「更候一任回改官」。時又有因失人死罪連坐,於條合展舉將員改次第等官,上宣諭未令改官,凡三引見[1],幾十餘年。大臣或以為言,上曰:「此人曾殺朕百姓,不可改官。」

  三省俱在禁中,元豐間移尚書省於大內西,切近西角樓,人呼為「新省」。崇寧間,又移於大內西南,其地遂號「舊省」,以建左右班直。或云,舊省不利宰相,自創省至廢,蔡確、王珪、呂公著、司馬光、呂大防、劉摯、蘇頌、章惇、曾布更九相,唯子容居位日淺,亦謫罷,餘不以存沒,或貶廣南,或貶散官。

  祖宗故事:宰相呼相公;節度使帶開府儀同三司,元豐官制前帶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亦呼相公,謂之使相;三公正真相之任,呼公相,尚書改令廳為公相廳。蔡京首以太師為公相,其子攸自淮康軍節度使除開府儀同三司,遂父呼公相,子呼相公。時傳京父子入侍曲宴,上云:「相公公相子。」京對云[2]:「人主主人翁。」際遇之盛如此。

  宰相禮絕庶官,都堂自京官以上則坐,選人立白事;見於私第,雖選人亦坐,蓋客禮也。唯兩制以上點茶湯,入脚牀子,寒月有火罏,暑月有扇,謂之「事事有」,庶官只點茶,謂之「事事無」。

  茶見於唐時[3],味苦而轉甘,晚採者為茗。今世俗客至則啜茶,去則啜湯。湯取藥材甘香者屑之,或溫或涼,未有不用甘草者,此俗遍天下。先公使遼,遼人相見,其俗先點湯,後點茶。至飲會亦先水飲,然後品味以進[4]。但欲與中國相反,本無義理[5]。

  朝,辨色始入,前此集禁門外。宰執以下[6],皆用白紙糊燭燈一枚,長柄揭之馬前,書官位於其上,欲識馬所在也。朝時自四鼓,舊城諸門啟關放入,都下人謂「四更時,朝馬動,朝士至」者,以燭籠相圍繞聚首,謂之「火城」。宰執最後至,至則「火城」滅燭。大臣自從官及親王駙馬,皆有位次,在皇城外仗舍,謂之待漏院,不與庶官同處。「火城」每位有翰林司官給酒果[7],以供朝臣,酒絕佳,果實皆不可咀嚼,欲其久存。先公與蔡元度嘗以寒月至待漏院,卒前白有羊肉酒[8],探腰間布囊,取一紙角,視之,也。問其故,云「恐寒凍難解,故懷之」。自是止令供清酒[9]。

  本朝置大宗正寺治宗室,濮邸最親,嗣王最貴,於屬籍最尊,世世知大宗正事。自宗晟迄宗漢,皆安懿王子,兄弟相繼,宗字行盡死,諸孫仲字行復嗣爵判宗正寺,人人謹厚練敏,宗子率從其教誨。崇寧初,分置敦宗院於三京,以居踈冗,選宗子之賢者蒞治。院中或有尊行,治之者頗以為難。令郯初除南京敦宗院,入對,上問所以治宗子之略,對曰:「長於臣者以國法治之,幼於臣者以家法治之。」上稱善,進職而遣之。令郯既至,宗子率教,未嘗擾人,京邑甚有賴焉。

  嗣濮王宗晟,伯仲第十二,英廟親兄也。元豐間,神考將詣睦親宅澆奠近親,嗣王欲邀車駕幸舊邸,會日逼不及造朝。故事:戚里近屬,許獻時新,即於東華門投進。時邸中無新果,求得丁香荔枝數百枚函之,附短奏云:「來日乞詣安懿王影堂燒香。」進入,上果喜曰:「十二自來曉事。」即降處分,暨至濮邸,望見祠貌,下輦去繖,灑淚而入。既已,延見近族,慰勞諸父,加恩各遷使相郡王。

  嘉王顥,裕陵親弟也,好讀書。元豐間,數上疏論政事,記室或諫之曰:「大王為天子弟,無狗馬聲色之好,游心方冊,固是盛德,而數干廷議,非所以安太后也。」王矍然亦悟。爾後惟求醫書,與其僚講湯液方論而已。朝廷果賢其好古,降詔襃諭。至今醫家有《嘉王集方》。

  熙寧間,始命宗室應科舉;大觀間,內臣有赴殿試者;政和八年,帝子亦赴殿試。宗子及第,始於令鑠;內臣及第,始於梁師成;親王及第,始於嘉王楷。故事:有官人應舉謂之鎖廳,例不作廷魁。戊戌榜,嘉王第一人,登仕郎王昴第二人,顏天選第三人,上宣諭:「嘉王楷有司考在第一,不欲以魁天下,以第二人為牓首。」鎖廳人作廷魁,自王昴始。

  帝女號公主,壻為駙馬都尉,近親號郡主、縣主,而壻俗呼郡馬、縣馬,甚無義理。近世宗女既多,宗正立官媒數十人掌議婚,初不限閥閱。富家多賂宗室求婚,苟求一官,以庇門戶,後相引為親。京師富人如大桶張家,至有三十餘縣主。

  宣和殿,燕殿也,中貴人官高者皆直宣和殿。始置學士命蔡攸,置直學士命蔡翛、蔡鯈,置待制命蔡絛,後又置大學士命蔡攸,自盛章、王革、高佑皆相繼為學士,班秩比延康殿學士為加優。凡外除則換延康,蓋宣和職親地近,非他比。己亥歲改保和殿。

  本朝五等之爵,自公、侯、伯、子、男,皆帶本郡縣開國,至封國公者則稱某國公。初封小國,次移大國,以為恩數。亦有久不徙封者。文彥博初封潞國公,三十年不徙封。王安石初封舒國公,後徙荊國,既死,追封舒王,凡二國。蔡京初封嘉國,徙衛國、楚國、魯國,凡四國,復加陳、魯二國,公辭不拜。何執中初封榮國公,五年不徙封,薨於位,追封清源郡王,此僅事也。元祐初,司馬光封溫國公,議者以其剛厲,宜濟之以溫,東坡行麻詞,亦云「封國於溫,用旌直德」。崇寧初,曾布自相府以賄貶授廉州司戶參軍,議者以其貪墨,故箴之以廉,執筆者果有意乎?

  自元符、紹聖以前,大臣罕有除在京宮觀者。兩府召還為宮使侍讀,甚稀闊。從官左遷,重者外移,輕者易職事。時有八座改樞密承旨、獨座改工部侍郎,皆不美也。王震自吏部尚書移知開封府,又除樞密都承旨,王嘗語先公曰:「震所謂齊一變至於魯,魯一變復至於齊者也。」政和間,近臣罷執政官,即授提舉在京宮觀,既體貌之[10],而名實相副。以罪去者,固自有法。

  典制:寄祿官三品紫衣金魚,五品緋衣銀魚;職事官雖高,非特賜不得預,雖特賜而寄祿未至本品,則帶賜魚在銜內,寄祿官已至本品則不入銜;外任官或借衣色者不佩魚,銜內稱借色,有賜色者仍稱賜色,轉運使副、提點刑獄、知州軍並借紫,本衣綠者止借緋,轉運判官、通判州軍並借緋。自崇寧初增置提舉官不一,惟學事與常平借緋[11],餘衣本色。其合借衣色者,勅上云「候迴日依舊服色」,自朝辭出國門,則衣借色,迴入國門,則衣本色。近制借色仍佩魚。江公著曾任知州[12],借紫,後除轉運判官,勅上不帶借紫,公著仍衣紫。馬餘慶知彭州,借紫,替迴赴部,方理通判資序,懼失借色,不肯受本等官,請宮祠歸,仍衣紫。凡勅上不帶借衣者,自不合著。

  典制:左降官不追勳賜,雖貶竄,遇恩復官,即依舊勳賜。政和間,方省勳,舒亶在元豐時被擢用,由台州臨海縣尉改官,驟遷兩制,賜金紫,未經郊禮,不得勳。後坐事除名,更沛敍初授官,仍復前台州臨海縣尉,賜紫金魚袋。鄒浩建中靖國中除通直郎、中書舍人,賜金紫,未經郊禮,不得勳。後貶新州,丙戌赦除黨籍,以得罪輕重叙官,或得郡宮祠,或未有差遣,鄒降三官敍,乃復承奉郎,賜紫金魚袋,無差。凡降官與職,並稱降授,責散官並稱責授,散官如節度副使、團練副使,雖號武官,皆依舊物。頃見元祐臣僚責授副使者,兩制已上仍衣紫,從官以下元衣綠者仍衣綠,唯責授長史[13]、別駕已下者,不以舊官高卑並衣綠。故宰相貶嶺南司戶參軍,衣綠。東坡初責惠州團練副使,再貶儋耳,授瓊州別駕。元符末首復朝奉郎、提舉玉局觀。得報便北歸,至廣州猶未受告,會先公至,東坡先折簡與公曰:「頭間生瘍妨巾裹,欲着帽相見。」蓋不欲青衣耳。坡於外物宜不能動,惜其猶以此介胸中。

  故事:節度使初除小鎮,次中鎮,後大鎮。紹聖間,見呂吉甫建節,初除保寧軍婺州,移武昌軍鄂州,移鎮南軍洪州,其序如此。崇寧間,蔡元長自司空左揆建節,初除安遠軍節度使安州,亦小鎮。政和以來,帝子繁衍,宗室、近戚、大臣、中貴、邊將加恩者眾,諸路節鎮除祖宗潛藩外,止六十餘處,幾無虛位。薛昂罷執政[14],初除彰信軍節度使相州,中鎮也。蔡攸自宣和殿大學士初除淮康軍節度使蔡州,大鎮也。豈是時小鎮適無闕員乎?刺史、防禦、團練使正任則本州繫銜,與知州敍官,每州止一員,不除則闕。任他官兼領防禦、刺史者謂之遙郡,本州不繫銜,往往取美名,如康、榮、雄、吉諸州,一州或有數員,大率邊將多帶雄州,戚里多帶榮州,醫官多帶康州。

  著令:朝奉郎至朝請郎致仕,則得任子。疾困及暴卒者,往往旋求致仕,至有匿哀或詐為日前文書,冒法狼狽。大觀初,吏部尚書張克恭建言員郎亡即與推恩,遂革此風。

  州縣選人[15],有般家人二名,日給雇錢人二百,往往遠指程驛,務多得雇錢。於法須沿路官司批券為驗,蓋防詐偽,然無不偽為者。余以為不若以官資定錢數給之,聽其自便,既免欺誕,且省刑憲,當路者殊不論此。

  在京百官席帽,宰執皇親用繖,呼為重蓋。舊日兩制以下至寺監官出入,馬後擁大圓扇,用以遮日色。紹聖間,上在角樓望見庶官馬後有大扇,因問其名,內侍誤云是掌扇,上云:「掌扇非人臣宜用。」遂禁止之。

  政和間,有提舉學事官上殿劄子,論庶官或用玉斧,同於斧扆之義,乞革去。勘合得乃是人間所用柱拂子,或名柱斧,以水晶或銅鐵為之,制度無僭。言者坐所論不實罷,遂不果禁止。

  狨座,文臣兩制、武臣節度使以上許用,每歲九月乘,至三月徹,無定日,視宰相乘則皆乘,徹亦如之。狨似大猴,生川中,其脊毛最長,色如黃金,取而縫之,數十片成一座,價直錢百千。背用紫綺,緣以簇四金鵰法錦,其制度無殊別。政和中,有久次卿監者,以必遷兩制,預置狨座,得躁進之目,坐此斥罷。或云,狨毛以藉衣不皺。先公使遼時,已作兩制,乘狨座;副使武臣,乘紫絲座。故事:使雖非兩制,亦乘狨座張繖,金帶金魚,重將命也。大觀中,國信以禮部尚書鄭允中充使,奉寧軍節度使童貫充副使,遂俱乘狨座。

  呂嘉問自熙寧中躋要顯,徧歷名藩。紹聖末,以雜學士守成都,被誣搆,遂不可辨。獄成,大理寺定斷贓罪絞。典制:官吏贓罪笞,已為終身之累。呂以貴品得議,責散官安置。適皇上登極大沛,復官,頻更赦令,漸復職,竟符舊物,領宮祠二十年,前後磨勘及八寶特恩轉寄祿官,以正議大夫八十餘歲病卒。復以先朝舊臣,高資久次,特贈資政殿學士,視執政官。

  呂吉甫在熙寧時用事,多所建明。元祐初被罪,異意者欲誅之,貶福州,甚危。紹聖復先政,章惇忌其才,以為延安帥,雖除觀文殿學士,建節鉞,終不得近京師。在延安六七年,戎人圍城六日,城中無備,吉甫設方略,僅能解圍。元符末,乃得知杭州,頗優游。會子淵交狂人,事連吉甫,追捕至國門,貶鄂州。數年復官。平生患難,如此者最大,然有以處之,非所病也。

  章惇性豪恣,忽略士大夫。紹聖間作相,翰林學士承旨蔡京謁惇,惇道衣見之。蔡上言狀,乃立宰相見從官法。王安禮尚氣不下人[16],紹聖初起廢,帥太原,過闕許見。時樞府虛位,安禮銳意,士亦屬望。將至京師,答諸公遠迎書,自兩制而下皆摺角一匾封,語傲禮簡。或於上前言其素行,既對,促赴新任,怏怏數月而死。

  曾布當軸,唯自營,於國事殊無可否。季父出其門,因以書切責之,其間有云:「如某事鄒浩能言之[17],相公不言也!」布大沮,竟以此敗。

  先公在元祐背馳,與蘇轍尤不相好。公知廬州,轍門人吳儔為州學教授,論公延鄉人方素於學舍,講三經義,轍為內應,公坐降知壽州。後在廣州,與東坡邂逅,各出詩文相示。既得罪,范致虛行責詞云:「諂交軾、轍,密與唱和;媚附安、李,陰求進遷。」或以轍事語范,范曰:「吾固知之,但不欲偏枯却屬對。」范學於先公,或疑其背師,蓋國事也,范操行非希指下石者。

  元祐初,呂惠卿責建州,蘇軾行詞有云:「尚寬兩觀之誅,薄示三危之竄。」其時士論甚駭。聞紹聖初蘇軾再責昌化軍,林希行詞云:「赦爾萬死,竄之遐陬。雖軾辯足以惑眾[18],文足以飾非,自絕君親,又將誰憝?」或謂其已甚,林曰:「聊報東門之役。」

  錢遹德循為侍御史,元符末,攻曾布,章數上,正急。會其子病,明日將對,夜艾子死,德循即跨馬入朝,不復內顧,既歸,然後舉哀。朝廷頗知之。布敗,德循遂除中丞,訓詞有云:「方蹇蹇以匪躬,子呱呱而弗恤。」未幾,德循轉工部尚書,失言路,其僚頗攻擊,竟論匿哀之事,德循由是得罪,責詞數其躁進,至云「匿哀請對,褻瀆軒墀」。德循投閑久之,領宮祠而終。

  舒亶為臨海尉,弓手醉呼於庭,舒笞之,不受,乃加大杖;益厲聲願杖脊,舒叱吏決脊;又大呼「爾不敢斬我」,舒即起刃斷其頭。被劾,案上,朝廷方求人材,頗壯之,令都省審察。舒狀貌甚偉,博學有口辯,王荊公一見大喜,薦對稱旨,驟擢,未幾至御史中丞,彈擊不少恕。宰相王珪自京尹執政,曾攜官浴桶入東府,舒文致以為之罪。後舒敗坐獄,以用臺中官燭於私室計贓,神考薄其罪,因言:「亶豈盜此?」或對云:「舒亶不愛蠟燭,王珪豈愛木桶!」乃抵罪除名勒停。居鄉里,甚貧,聚徒教授,資束脯以營伏臘,凡十八年。中間元祐政出帷箔,務姑息,置訴理所,湔滌先朝嘗得罪者。羣小競自辨,不逞之人,至於指斥熙、豐濫刑,以迎合國政。舒獨無一言辨雪,坐此久廢。紹聖復辟,稍還舒官,又為羣怨所沮。庚辰龍飛,始得軍壘,會荊蠻作過,乃移南郡帥、除待制,未受而卒。

  慈聖光獻皇后嘗夢神人語云:「太平宰相項安節。」神宗密求諸朝臣,及遍詢吏部,無有是姓名者。久之,吳充為上相,瘰癤生頸間,百藥不瘥。一日立朝,項上腫如拳,后見之告上曰[19]:「此真項安癤也。」蔣之奇既貴,項上大贅,每忌人視之。為六路大漕,至金山寺。僧了元,滑稽人也,與蔣相善,一日見蔣,手捫其贅,蔣心惡之,了元徐曰:「沖卿在前,穎叔在後。」蔣即大喜。

  故事:宰相薨,駕幸澆奠,褰帷視尸,則所陳尚方金器盡賜其家,不舉帷則收去。宰相吳充,元豐間薨於私第,上幸焉,夫人李氏徒跣下堂,叩頭曰:「吳充貧,二子官六品,乞依兩制例持喪,仍支俸。」詔許之。然倉卒白事,不及褰帷。駕興,諸司斂器皿而去,計其所直,與二子特支俸頗相當,因謂官物有定分,不可妄得如此。

  京畿士人王庭鯉,嘗與邊將作門客,得軍功,補軍將,因詣闕論父祖文臣,及身嘗應進士舉,乞換文資。當路頗有主之者,得上達。王默念自軍將累勞數十年方轉使臣,改文資[20]即可權注州縣差遣[21],大喜。洎告下,乃得石州攝助教,不理選限,終身不釐務。大凡爵祿,豈可以計取哉?

  先公素貧,元豐間,久於右史,奉親甘旨不足,求外補。神考知之,將冊貴妃,故事,兩制奉冊,執政讀冊,乃躐用先公為奉冊官,門下侍郎章惇為讀冊官。中貴馮宗道密謂公言:「上知公貧,此盛禮也,必有厚賜。」既事,檢會無冊妃支賜例,止賜酒食而已。

  近歲帝子蕃衍[22],宮闈每有慶事,賜大臣包子銀絹各數千匹兩。雖師垣尊寵冠廷臣,然自辛巳、乙西、己丑三次,亦有不預賜者。唯何執中以藩邸舊恩,由承轄為宰相,首尾未嘗去位,不問其他錫賚,皇子帝姬六十七人,包子無遺之者,家貲高於諸公。天性節儉,未嘗妄費一錢,為三公,奉養如平時。

  余表伯父袁應中,博學有時名,以貌寢,諸公莫敢薦。紹聖間,蔡元度引之,乃得對。袁鳶肩,上短下陋,又廣顙尖頷[23],面多黑子,望之如灑墨,聲嘎而吳音。哲宗一見,連稱大陋,袁錯愕不得陳述而退,搢紳目為「奉勅陋」。

  朝士王迥,美姿容,有才思。少年時不甚持重,間為狎邪輩所誣,播入樂府,今《六么》所歌「奇俊王家郎」者,乃迥也。元豐中,蔡持正舉之可任監司,神宗忽云:「此乃『奇俊王家郎』乎?」持正叩頭謝罪。

  近制:中外庫務、刑獄官、監司、守令、學官,假日許見客及出謁,在京臺諫、侍從官以上,假日許受謁,不許出謁,謂之「謁禁」。士大夫以造請為勤,每遇休沐日,齎刺自旦至暮,遍走貴人門下。京局多私居,遠近不一,極日力只能至數十處[24],往往計會閽者納名刺上見客簿,未敢必見也。閽者得之,或棄去,或遺忘上簿。欲人相逢迎權要之門,則求賂,若稍不俯仰,便能窘人。興國賈公衮自京師歸,余問物價貴賤,賈曰:「百物踴貴,只一味士大夫賤。」蓋指奔競者。嘗聞蔡元長因閱門下見客簿,有一朝士,每日皆第一名到,如此累月。元長異之,召與語,可聽,遂薦用至大官。太醫學顏天選第三人及第,欲謁元長,未得見,乃隨職事官入道史院。元長方對客,將命者覺其非本局官,揖退之,天選不肯出,吏稍掖之,天選抱柱而呼曰:「顏天選見太師!」與吏相持,幘忽墮地,元長命引至前,語之曰:「公少年高科,乃不自愛惜!道史與國史同例,奈何闌入此耶!」天選整幘而出,吏執送開封府鞫罪,特旨除名,送宿州編管,自此士風稍革。

  太學生每路有茶會,輪日於講堂集茶,無不畢至者,因以詢問鄉里消息。

  祖宗時進士殿試,詩、賦、論三題用親札。熙寧三年,殿試用策,仍謄錄,蓋糊名之法,以示至公,當防弊於微也。近歲宰執子弟,多占科名。章惇作相,子持、孫佃甲科;許將任門下侍郎,子份甲科;薛昂任尚書左丞,子尚友甲科;鄭居中作相,子億年甲科。或疑糊名之法稍踈,非也。廷試策問朝廷近事,遠方士人未能知,宰執子弟,素熟議論,所以輒中爾。

  蔡景蕃與晏元獻,俱五六歲以神童侍仁宗於東宮。元獻自幼耿介,蔡最柔媚,每太子過門闑,蔡伏地令太子履其背而登。既踐阼,元獻被知遇,至宰相。蔡竟不大用,以舊恩常領郡,頗不循法令,或被劾取旨,上識其姓名,必曰:「藩邸舊臣,且令轉官。」凡更四朝,元符初致仕,已八十歲矣。監司薦之,乞落致仕與宮祠,其辭略云:「蔡某年八十歲,食祿七十五年。」余謂人生名位固可得,罕得綿長如此者。

  政和壬辰牓唱名,有饒州神童赴殿試中第,纔十數歲,又侏儒,既釋褐,衛士抱之,於幕上作傀儡戲,中貴人大笑。次日特奏名人唱第,皆引近殿陛,恣其所陳,有自愬病者,出尚藥珍劑賜之。

  饒州杜神童釋褐,父攜之謝政府,纔八九歲,客次中士大夫皆孩之,或戲云:「來學政事文字否?」答曰:「非也,待告相公,求一堂除差遣。」言者大慚。

  元豐間,特奏名陛試,有老生七十許歲,於試卷內書云:「臣老矣,不能為文也,伏願陛下萬歲萬萬歲。」既聞,上嘉其誠,特給初品官,食俸終其身。

  禁中應奉者多避語忌。大觀中,主文柄者專務奉上,於是程文有疑似之禁,雖無明文,犯必黜落,舉子靡然成風。如「大哉堯之為君」、「君哉舜也」,皆以與災字同音,並不用;「反者道之動」,易反為復,「九變而賞罰可言」[25],易變為更,此類不一。能文者執筆不敢下,憸夫善逢迎,往往在高第。政和初,言者論之,降詔宣諭:「雖暗於大體者,或以為忠,然愛君果在玆乎!」嘗侍先公,聞說元豐時歲歉,流民過國門,閩人鄭俠監新城門,圖其狀以諫。既不可上達,乃作邊檄,夜傳入禁中。適永樂失律,上常西顧,檄至無敢遏,方秉燭啟封,見圖畫饑民餓殍無數,窮愁寒態不一,罔測何事,良久始知俠所上諫書也。翌日降旨,投俠廣南。不識忌諱,又有如此者。

  姚祐元符初為杭州學教授,堂試諸生,《易》題出《乾為金坤亦為金何也》。先是,福建書籍刊板舛錯[26],「坤為釜」遺二點,故姚誤讀作金。諸生疑之,因上請,姚復為臆說,而諸生或以誠告,姚取官本視之,果「釜」也,大慚,曰:「祐買著福建本!」升堂自罰一直,其不護短如此。

  先公嘗言,昔在修撰經義局,與諸子聚首[27],介甫見舉燭因言:「佛書有日月燈光明佛,燈光豈足以配日月?」吉甫曰:「日煜晝,月煜夜,燈煜晝夜,日月所不及,其用無差別。」介甫大以為然。吉甫所言中理,歷歷可記類如此[28]。

  杜甫詩雖屢經校正,然有從來舛謬相襲者,後人欽其名,更不究義理,如「己公茅屋」詩一聯云:「江蓮搖白羽,天棘夢青絲。」二語是何情理?「搖」對「夢」,輕重不稱,讀者未聞商搉,亦好古之癖也。余竊謂當作「蔓青絲」,此類亦多,未可徧舉。

  東坡自云:嘗夢至帝所,見侍女月娥仙,為作裙帶詩,其詞曰:「百疊漪漪水皺,六銖纚纚雲輕。植立廣寒深殿,風來環佩微聲。」

  子瞻曾為先公言:「書傳間出疊字,皆作二小畫於其下。樂府有《瑟二調歌》,平時讀作『瑟瑟』,後到海南,見一黥卒,自云元係教坊瑟二部頭,方知當作『瑟二』,非『瑟瑟』也。」子瞻好學,彌老不衰,類皆如此。余嘗訪教坊瑟二事,云每色以二人,如笛二、箏二,總謂之「色二」,不作「瑟」字,不知果如何[29]。

  姓氏之學,近世不復講,以名諱改者,多失其旨。錢鏐據吳越,改劉為金,姓譜自有金氏,後世不知其源者,金與劉通婚姻。本朝改殷為商或湯,改敬為文或苟,一姓分為二,後世可通婚姻乎?又不協舊音,如「文苟」為敬,太覺踈脫,蓋一時任其自改,所以失之。近制改匡為康,天為軒,以聲音相近為例,且從上令也。政和間有營卒天安,差隸陳彥以聞,乃詔改之。勘會到天安父尚在,未聞此姓所出,豈異種乎?氏族之學久廢,小人或妄改,或相傳舛繆至於此,亦不可不知也。

  施結大夫,更鄱陽、興國、廬陵郡守,性好蓄古今人押字。押字自唐以來方有之,蓋亦署名之類,但草書不甚謹,故或謂之草字。韋陟署名五朵雲,此押字所起也,其後不復與名相類,而陰陽家又生吉凶之論。施所蓄甚多,如唐末藩鎮所署,極有奇怪者,跋扈之徒,事事放恣。本朝前輩雖官尊,尤謹小,可以此觀人度量。施盡以刻石,每移徙,用數人負之而行,其癖如此。光州馬大夫知彭州還鄉,凡私居文書,紙尾皆署「使」字押號。溱州牧孫偉,賞言見太師府揭示,承令寺監官兩員以上許見宰相,紙尾署「官」字,公相押號。

  吳處厚善屬辭,知漢陽軍,每謂鸚鵡洲沔、鄂佳處,欲賦詩未就。一日視事,綱吏來告覆舟,吳問所在,吏曰:「在鸕鷀堰。」吳拊案連唱大奇,徐曰:「吾一年為鸚鵡洲尋一對未得,天庇汝也。」因得末減。王梅運勾,骨立有風味,朋從目之為風流骸骨。崇寧癸未,余在金陵府集[30],見官妓中有極瘦者,府尹朱世英語余曰:「亦識生色髑髏否?」余欣然為王得對。

  元豐間,御史中丞舒亶以罪除名勒停,及僦客舟東歸,時有詔召僧慈本住慧林,許馳驛,輕薄者以「中丞賃航船出京,和尚乘遞馬赴闕」為對,以見異事。

  大觀間,翰苑進春帖子,有一學士撰詞云:「神衹祖考安樂之,草木鳥獸裕如也。」以鳥獸對祖考,非所宜,竟以是得罪。

  蔡持正自左揆責知安州,嘗作《安陸十詩》,吳處厚捃摭箋注,蔡坐此貶新州。其詩有云:「睡起莞然成獨笑,數聲漁笛在滄浪。」處厚注云:「未知蔡確此時獨笑何事。」先公帥廣,崇寧元年正月遊蒲澗,因越俗也。見遊人簪鳳尾花,作口號,中一聯云:「孤臣正泣龍鬚草,遊子空簪鳳尾花。」蓋以被遇先朝,自傷流落。後監司互論,乃指此句以為罪,其誣注云:「契勘正月十二日,哲宗皇帝已大祥,豈是孤臣正泣之時!」鞫獄竟無他意,讒口可畏如此[31]。

  宣和初[32],荊州掾見僧房有異花不知名,僧云:「花氣酷烈不可近。」掾因題詩云:「山花紅與綠,日暮顏色足。無名我不識,有毒君莫觸。」後有人譖掾於蘇漕,指此詩曰:「湖南漕憲俱衣緋,餘皆衣綠,無衣紫者。蘇漕最老,又獨無出身,數發摘官吏,故掾託意山花,實以嘲漕。」蘇大怒,竟捃摭掾。

  王介甫居金陵[33],作《謝公墩》詩云[34]:「我名公字偶相同[35],我屋公墩在眼中,公去我來墩屬我,不應墩姓尚隨公。」蓋晉謝安故地也,謝字安石,介甫名安石。

  蘇子瞻責黃州,居州之東坡,作雪堂,自號「東坡居士」,後人遂目子瞻為東坡,其地今屬佛廟。子瞻元祐中知杭州,築大堤西湖上,人呼為蘇公堤[36],屬吏刻石榜名。世俗以富貴相高,以堤音低,頗為語忌。未幾,子瞻遷責。時孟氏作后[37],京師衣飾畫作雙蟬,目為孟家蟬,識者謂蟬有禪意[38],久之后竟廢。

  元豐間詔僧慈本住慧林禪院,召見賜茶,以為榮遇。先公侍上,見宣諭慈本云:「京師繁盛,細民逐末,朕要卿來,勸人作善。」別無他語。建中靖國元年[39],召詣禁中,賜十字師號及御製《僧惟白續燈錄叙》[40]。釋徒尤以為盛事[41]。其後賜僧楷四字禪師號,楷固不受以釣名[42],推避之際頗不恭,朝廷正其罪,投之遠方,無他異,術窮情露,教遂不振。又狂逆不道,伐冢誘略,多出浮屠中,宣和初乃譯正其教,改僧為德士,復姓氏,完髮膚,正冠裳,盡革其故俗云。

  都下市井輩,謂不循理者為「乖角」,又謂作事無據者為「沒雕當」。(入聲。)喪儀間摺蕟[43],以一竿揭之,名「乖角」;衛士順天幞頭有一脚下垂者,其儕呼為「雕當」,不知名義所起,記之以俟識者。

  京師買妾,每五千錢名一箇[44],美者售錢三五十箇。近歲貴人,務以聲色為得意,妾價騰貴至五千緡,不復論箇數。既成券,父母親屬又誅求,謂之「徧手錢」。本朝貴人家選壻,於科場年,擇過省士人,不問陰陽吉凶及其家世,謂之「榜下捉壻」。亦有緡錢,謂之「繫捉錢」,蓋與壻為京索之費。近歲富商庸俗與厚藏者嫁女,亦於榜下捉壻,厚捉錢以餌士人,使之俯就,一壻至千餘緡。既成婚,其家亦索「徧手錢」,往往計較裝槖,要約束縛如訴牒,如此用心何哉?

卷二

  廣州市舶司舊制:帥臣漕使領提舉市舶事,祖宗時謂之市舶使。福建路泉州,兩浙路明州、杭州,皆傍海,亦有市舶司。崇寧初,三路各置提舉市舶官,三方唯廣最盛,官吏或侵漁,則商人就易處,故三方亦迭盛衰。朝廷嘗併泉州舶船令就廣,商人或不便之。

  廣州自小海至溽洲七百里,溽洲有望舶巡檢司,謂之一望,稍北又有第二、第三望,過溽洲則滄溟矣。商船去時,至溽洲少需以訣,然後解去,謂之「放洋」。還至溽洲,則相慶賀,寨兵有酒肉之饋,并防護赴廣州。既至,泊船市舶亭下,五洲巡檢司差兵監視,謂之「編欄」。凡舶至,帥漕與市舶監官莅閱其貨而征之,謂之「抽解」,以十分為率,真珠龍腦凡細色抽一分,瑇瑁蘇木凡麤色抽三分,抽外官市各有差,然後商人得為己物。象牙重及三十斤并乳香,抽外盡官市,蓋榷貨也。商人有象牙稍大者,必截為三斤以下[45],規免官市。凡官市價微,又準他貨與之,多折閱,故商人病之。舶至未經抽解,敢私取物貨者,雖一毫皆沒其餘貨,科罪有差,故商人莫敢犯。

  廣州市舶亭枕水有海山樓,正對五洲,其下謂之小海,中流方丈餘,舶船取其水,貯以過海,則不壞。逾此丈許取者并汲井水,皆不可貯,久則生蟲,不知此何理也。舶船去以十一月、十二月,就北風,來以五月、六月,就南風。船方正若一木斛,非風不能動。其檣植定而帆側掛,以一頭就檣柱如門扇,帆席謂之「加突」,方言也。海中不唯使順風,開岸就岸風皆可使,唯風逆則倒退爾,謂之使三面風,逆風尚可用矴石不行[46]。廣帥以五月祈風於豐隆神。

  甲令:海舶大者數百人,小者百餘人,以巨商為綱首、副綱首、雜事,市舶司給朱記,許用笞治其徒,有死亡者籍其財。商人言船大人眾則敢往,海外多盜賊,且掠非詣其國者,如詣占城,或失路誤入真臘,則盡沒其舶貨,縛北人賣之[47],云:「爾本不來此間。」外國雖無商稅,而誅求,謂之獻送,不論貨物多寡,一例責之,故不利小舶也。舶船深闊各數十丈,商人分占貯貨,人得數尺許,下以貯物,夜卧其上。貨多陶器,大小相套,無少隙地。海中不畏風濤,唯懼靠閣,謂之「湊淺」,則不復可脫。船忽發漏,既不可入治,令鬼奴持刀絮自外補之,鬼奴善游,入水不瞑。舟師識地理,夜則觀星,晝則觀日,陰晦觀指南針,或以十丈繩鈎,取海底泥嗅之,便知所至。海中無雨,凡有雨則近山矣。商人言舶船遇無風時,海水如鑑。舟人捕魚,用大鈎如臂,縛一雞騖為餌,使大魚吞之,隨其行半日方困,稍近之,又半日,方可取,忽遇風,則棄。或取得大魚不可食,剖腹求所吞小魚可食,一腹不下數十枚,枚數十斤。海大魚每隨舶上下,凡投物無不噉。舟人病者忌死於舟中,往往氣未絕便卷以重席,投水中,欲其遽沈,用數瓦罐貯水縛席間,纔投入,羣魚并席吞去,竟不少沈。有鋸鯊長百十丈,鼻骨如鋸,遇舶船,橫截斷之如拉朽爾。舶行海中,忽遠視枯木山積,舟師疑此處舊無山,則蛟龍也,乃斷髮取魚鱗骨同焚,稍稍沒水中。凡此皆危急,多不得脫。商人重番僧,云度海危難禱之,則見於空中,無不獲濟,至廣州飯僧設供,謂之「羅漢齋」。

  北人過海外,是歲不還者,謂之「住蕃」;諸國人至廣州,是歲不歸者,謂之「住唐」。廣人舉債總一倍,約舶過迴償,住蕃雖十年不歸,息亦不增。富者乘時畜繒帛陶貨,加其直與求債者,計息何啻倍蓗。廣州官司受理,有利債負,亦市舶使專敕,欲其流通也。

  廣州蕃坊,海外諸國人聚居,置蕃長一人,管勾蕃坊公事,專切招邀蕃商入貢,用蕃官為之,巾袍履笏如華人。蕃人有罪,詣廣州鞫實,送蕃坊行遣。縛之木梯上,以藤杖撻之,自踵至頂,每藤杖三下折大杖一下。蓋蕃人不衣褌袴,喜地坐,以杖臀為苦,反不畏杖脊。徒以上罪則廣州決斷。蕃人衣裝與華異,飲食與華同。或云其先波巡嘗事瞿曇氏,受戒勿食諸肉[48],至今蕃人但不食猪肉而已。又曰汝必欲食,當自殺自食,意謂使其割己肉自啖,至今蕃人非手刃六畜則不食,若魚鱉則不問生死皆食。其人手指皆帶寶石,嵌以金錫,視其貧富,謂之指環子,交阯人尤重之,一環直百金,最上者號猫兒眼睛,乃玉石也,光燄動灼,正如活者,究之無他異,不知佩襲之意如何。有摩娑石者,辟藥蟲毒,以為指環,遇毒則吮之立愈,此固可以衛生。

  海南諸國,各有酋長,三佛齊最號大國,有文書,善算。商人云,日月蝕亦能預知其時,但華人不曉其書爾[49]。地多檀香、乳香,以為華貨。三佛齊舶賫乳香至中國,所在市舶司以香係榷貨,抽分之外,盡官市。近歲三佛齊國亦榷檀香,令商就其國主售之,直增數倍,蕃民莫敢私鬻,其政亦有術也。是國正在海南,西至大食尚遠,華人詣大食,至三佛齊修船,轉易貨物,遠賈輻湊,故號最盛。

  廣中富人,多畜鬼奴,絕有力,可負數百斤。言語嗜慾不通,性淳不逃徙,亦謂之野人。色黑如墨,唇紅齒白[50],髮鬈而黃,有牝牡,生海外諸山中。食生物,採得時與火食飼之,累日洞泄,謂之換腸。緣此或病死,若不死,即可蓄。久蓄能曉人言,而自不能言。有一種近海野人,入水眼不眨,謂之崑崙奴。

  廣州雜俗,婦人強,男子弱。婦人十八九,戴烏絲髻,衣皂半臂,謂之「遊街背子」。

  樂府有「菩薩蠻」,不知何物,在廣中見呼蕃婦為「菩薩蠻」,因[51]識之。

  廣州蕃坊,見蕃人賭象棋,並無車馬之制,只以象牙、犀角、沈檀香數塊,於棋局上兩兩相移,亦自有節度勝敗。予以戲事,未嘗問也。

  余在廣州,嘗因犒設,蕃人大集府中。蕃長引一三佛齊人來,云善誦《孔雀明王經》。余思佛書所謂《真言》者,殊不可曉,意其傳訛,喜得為證,因令誦之。其人以兩手向背,倚柱而呼,聲正如瓶中傾沸湯,更無一聲似世傳《孔雀真言》者。余曰其書已經重譯,宜其不同,但流俗以此書薦亡者,不知中國鬼神如何曉會。

  南海廟前有大樹,生子如冬瓜,熟時解之,其房如芭蕉,土人呼為波羅蜜,漬之可食。

  英州碧落洞生鍾乳,牧羊者多往焉。或云羊食鍾乳間水,有全體如乳白者,其肉大補羸,謂之乳羊。活時了不能識,刲之然後見,極難得,或一歲得一二枚,郡守即獻廣帥、監司。

  漢以神雀改元,書傳不言其狀。廣南人說神雀,或紅或白,一羣必備五色,飛集極高樹,自十丈以下,皆不肯棲,食露吸風,網罟不能及。余在曹溪寺屢見之,忽來倏去,嘲唽似雀噪,色鮮明,詢諸彼人,自來未嘗有捕得者。

  海南諸國有倒掛雀,尾羽備五色,狀似鸚鵡,形小如雀,夜則倒懸其身。畜之者食以蜜漬粟米、甘蔗。不耐寒,至中州輒以寒死;尋常誤食其糞,亦死。元符中,始有攜至都城者,一雀售錢五十萬,東坡《梅》詞云:「倒掛綠毛幺鳳。」蓋此鳥也。

  余在廣州,購得白鸚鵡,譯者盛稱其能言。試聽之,能蕃語耳,嘲唽正似鳥聲,可惜枉費教習,一笑而還之。

  南方大龜,長二三尺,介厚而白,造玳瑁器者用以補襯,名曰龜筒。方諺曰:「龜筒夾玳瑁,鬼神不曉會。」初時民間無用,不可售,後緣官市,價踊貴。先公帥廣,內侍省牒廣州市龜筒數百斤,公不報。僚吏以為言,公曰:「吾專行之,勿累爾矣。」卒不與市,民賴以不擾。

  廣右英州清遠峽小龍祠,余嘗謁之,數間屋當溪山奇絕處。龍乃五虵:其色一如生金,王也;一如紅錦,妃也;一青一綠,判官也;一黃,走吏也;又有小者如王色,太子也。蟠曲一漆合中,發視之,或見或隱,甚神異。其狀比常虵細頸而長,橫目廣顙,不畏人,色皆鮮明,勝於丹青,祀之則出據香爐上,火不能爇,或食所祀酒茗。

  閩、浙人食蛙,湖湘人食蛤蚧,大蛙也。中州人每笑東南人食蛙,有宗子任浙官,取蛙兩股脯之,給其族人為鶉臘,既食然後告之,由是東南謗少息[52]。或云蛙變為黃䳺。廣南食蛇[53],市中鬻蛇羹,東坡妾朝雲隨謫惠州,嘗遣老兵買食之,意謂海鮮,問其名,乃蛇也,哇之,病數月[54],竟死。瓊管夷人食動物[55],凡蠅蚋草蟲蚯蚓盡捕之,入截竹中炊熟,破竹而食。頃年在廣州,蕃坊獻食,多用糖蜜腦麝,有魚雖甘旨,而腥臭自若也,唯燒筍菹一味可食[56]。先公使遼日,供乳粥一椀甚珍,但沃以生油,不可入口。諭之使去油,不聽,因紿令以他器貯油,使自酌用之,乃許,自後遂得淡粥。大率南食多鹽[57],北食多酸,四夷及村落人食甘,中州及城市人食淡,五味中唯苦不可食。

  廣州醫助教王士良,元祐元年,死三日而甦[58]。自言被追至冥府,有衣淺絳衣如仙官者據殿,引問士良嘗為人行藥殺妻,士良不服。有吏唱言「是熙寧四年始」,即取籍閱,良久云「並無」。仙官拊案曰:「本是黃州,誤做廣州。」令放士良還。既出,又令引至廡下,有揭示云:「明年廣南疫,宜用此藥方。」士良讀之,乃《博濟方》中鈎藤散也,本方治疫。士良讀之,乃竊詢左右:「此何所也?」或言太司真人,治天下醫工。時蔡元度守五羊,聞之,召士良審問,令幕客作記。及春,疫癘大作,以鈎藤散治之,輒愈。士良又云:「幼習醫,至熙寧四年方用藥治病,冥冥中已記錄,可不慎哉!」

  元祐間,廣州蕃坊劉姓人娶宗女,官至左班殿直。劉死,宗女無子,其家爭分財產,遣人撾登聞院鼓[59]。朝廷方悟宗女嫁夷部,因禁止,三代須一代有官,乃得取宗女。

  鄒浩志完,以言事得罪貶新州,媒孽者久猶不已。元符二年冬,有旨付廣東提刑鍾正甫就新州鞫問志完事,不下司。是時鍾挈家在廣州觀上元燈,得旨即行。漕帥方宴集,怪其不至,而已乘傳出關矣,眾愕然。鍾馳至新,召志完,拘之浴室。適泰陵遺詔至,鍾號泣啟封;志完居暗室,不自意得全,又聞使者哭泣,罔測其事,意甚隕穫。良久,鍾遣介傳語,止言為國恤不及獻茶,且請歸宅。志完亦泣而出。其後東坡聞之,戲云:「此茶不煩見示。」

  東坡元豐間知湖州,言者以其誹謗時政,必致死地,御史臺遣就任攝之,吏部差朝士皇甫朝光管押。東坡方視事,數吏直入上廳事,捽其袂曰:「御史中丞召。」東坡錯愕而起,即步出郡署門,家人號泣出隨之。弟轍適在郡,相逐行及西門,不得與訣,東坡但呼:「子由,以妻子累爾!」郡人為之泣涕。下獄即問五代有無誓書鐵券,蓋死囚則如此,他罪止問三代。東坡為一詩付獄吏,他日寄子由,其詩曰:「聖主如天萬物春,小臣愚暗自亡身。百年未滿先償債,十口無歸更累人。是處青山可埋骨,他時夜雨獨傷神。與君世世為兄弟,更結來生未了因。」獄吏憐之,頗寬其苦楚。獄成,神考薄其罪,止責散官,安置黃州。元祐中,復起為兩制用事。紹聖初,貶惠州,再竄儋耳。元符末,放還,與子過乘月自瓊州渡海而北,風靜波平,東坡叩舷而歌,過困不得寢,甚苦之,率爾曰:「大人賞此不已,寧當再過一巡?」東坡矍然就寢。余在南海,逢東坡北歸,氣貌不衰,笑語滑稽無窮,視面多土色,靨耳不潤澤。別去數月,僅及陽羨而卒。東坡固有以處憂患,但瘴霧之毒,非所能堪爾。

  孫權破曹操於赤壁,今沔、鄂間皆有之。黃州徙治黃岡,俯大江,與武昌縣相對。州治之西距江,名赤鼻磯,俗呼鼻為弼,後人往往以此為赤壁。武昌寒溪,正孫氏故宮,東坡詞有「人道是周郎赤壁」之句,指赤鼻磯也。坡非不知自有赤壁,故言「人道是」者,以明俗記爾。

  東坡在黃州,手作菜羹,號為「東坡羹」,自敍其制度,好事者珍奇之。

  宮殿置鴟吻,臣庶不敢用,故作獸頭代之,或云以禳火災。今光州界人家屋皆獸頭,黃州界惟官舍神廟用之,私居不用,云恐招回祿之禍。相去百里,風俗便不同。

  三月上巳祓禊,其來亦遠。寒食禁火,主介子推,河東之俗也。江浙民間多競渡,亦有龍舟,率用五月五日,主屈原,湘楚之俗也。二者皆尚賢,而末流則害教,晉人寒食病老幼,楚人競渡致鬬訟。

  忠潔侯者,屈原也。大觀間議開直河,省洞庭迂險,使者沈延嗣總其事,辟屬官。有勾當公事盧供奉,過湖溺死。或傳旁舟見鬼物出波間,云:「吾血食此,若由直河,則將安仰!」余以忠潔侯當無此言,儻以其興不可成之功,徒殫民力,則斃之亦三閭遺意也。

  余客沔、鄂,聞人說張乖崖初為崇陽令,至今血食,父老猶能道其政事。嘗逢村氓,市菜一束出郭門,問之則近郊農家,乖崖笞之四十,曰:「爾有地而市菜,惰農也。」崇陽民聞之,相尚力田。乖崖一日遣吏盡伐民間茶園,諭令更種桑柘,民失茶利,甚困,然素畏服其政令,不敢慢。乖崖代去數年,會朝廷更榷法,園戶納茶租錢,崇陽獨無茶園,免輸。邑去郡四百里,不通舟楫,歲輸,一夫負米至郡,每斛率得六七斗,富者租百斛,甚為勞費。乖崖使三司建言,高原縣分苗米折納絹,崇陽民遂得輕齎,而先植桑柘已成,蠶絲之利甲於東南,迄今尤盛。

  黃州董助教甚富。大觀己丑歲歉[60],董為飯以食饑者,又為糗餌與小兒輩。方羅列分俵,饑人如牆而進,不復可制,董仆於地,頗被歐踐。家人咸咎之,董略不介意。翌日又為具,但設闌楯,以序進退,或時紛然,迄百餘日無倦也。黃岡村氓閭丘十五,多積穀,每幸凶歲即騰價,細民苦之。老年病且亟,不復飲食,但餐羊屎。家人憐之,以米餌作羊屎狀紿之[61],入手便投去,唯食真者。數月方死[62]。此氓媚佛,多施廬山僧供積,亦內懼禍至,冀事佛少逭責,此尤不可也。

  黃岡民丁生微[63],稍稍有生事,性桀黠,遂致富,創買田宅。治井得片石,膚脈成字,如其姓名,丁即模刻,令士人作碑記實。未幾病死,家旋破,余售之,今萍洲是也。田廬似是前定,當有以受之,不爾未見能享者。

  黃魯直再謫黔中,泊舟武昌,初和甫追餞之。相與處舟中,岸巾危坐,魯直側席,意甚恭。猶子無咎與黃士潘觀來,不知其為初和甫,忽略之。潘、黃正論《本草》,反覆良久。魯直曰:「吾姪前!識初和甫否?」二人縮舌汗背。

  漢威令行於西北,故西北呼中國為漢;唐威令行於東南,故蠻夷呼中國為唐。崇寧間,臣僚上言:「邊俗指中國為唐、漢,形於文書,乞並改為宋。」謂如用唐裝漢法之類,詔從之。余竊謂未宜,不若改作華字,八荒之內,莫不臣妾,特有中外之異爾。

  遼人嗜學中國。先朝建天章、龍圖閣以藏祖宗制作,置待制、學士以寵儒官;遼亦立乾文閣,置待制、學士以命其臣。典章文物,倣傚甚多。政和壬辰,朝廷得元圭,肆赦;是冬,遼亦稱得孔子履,赦管內。

  先公言使北時,見北使耶律家車馬來迓,氊車中有婦人,面塗深黃,謂之「佛妝」,紅眉黑吻,正如異物。或說人眉在眼上,設有眉在眼下者,眾必駭見。使人人眉在眼下,而忽見眉在眼上者,其駭亦爾。故天下未嘗有正論,雜然如此。要之世間事不可立異,且須通俗[64]。

  北地產鹿,有倍大於中國者,鹿角近根實處,刻以為環,肉好相半,內虛可貯物,謂之鹿頂合。

  京師置都亭驛待遼人,都亭西驛待夏人,同文館待高麗,懷遠驛待南蠻。元豐待高麗人最厚,沿路亭傳皆名高麗亭。高麗人泛海而至明州,則由二浙遡汴至都下,謂之南路;或至密州,則由京東陸行至京師,謂之東路。二路亭傳一新。常由南路,未有由東路者,高麗人便於舟楫,多齎輜重故爾。

  高句驪,古箕子之國,雖夷人能文。先公守潤,得其使先狀云:「遠離桑域,近次蔗封。」蓋取食蔗漸入佳境之義。崇寧中,遣使賀天寧節,表有「良月就盈」之句,蓋謂十月十日,其屬辭如此。

  高麗人嘗在常州,買民間養鴿放之,鴿識家飛去,常人唯恐不售。使還,又託生辰買鴿放生,人家爭出鴿。既售,即籠入舟中,去更數日,方生辰,遂載行,反以為得計。

  九江之下貴池口,屬池州,九江之上富池口,屬興國軍。富池口有吳將甘寧廟,案《吳志》,甘寧死於當口,或疑其富池口也,又恐自有當口。寧傳云:「為西陵太守,以陽新下雉為奉邑。」今永興縣有陽新里下雉村,蓋寧故國。廟碑刻甚多,並無說此者。

  東海神廟在萊州府東門外十五里,下瞰海咫尺,東望芙蓉島,水約四十里。島之西水色白,東則色碧,與天接。島上有神廟,一茅屋,漁者至彼則還。屋中有米數斛,凡漁人阻風,則宿島上,取米以為糧;得歸,便載米償之,不敢欺一粒。稍北與北蕃界相望,漁人云,天晴時夜見北人舉火,度之亦不甚遠。一在蓬萊閣西,後枕溟海。

  先公守東萊,派買上供綿十萬兩,諸邑請重禁私市,公曰:「如是將擾而不能辦。」問:「市價幾錢?」曰:「每兩百錢。」公命增二十,委掖令田望莅之如私市,貯錢邑門,不問多少,隨手交易。十餘日,四鄉趨利而來,遂足所售數。或謂價外增直,恐虧有司,公曰:「朝廷平價和市之意正如此。」

  崇寧初行當十大錢,秤重三小錢。後以幣輕物重,令東南改為當五錢,輕於東北[65],私鑄盜販不可禁,乃一切改為當三,輕重適平,然後定。是時內帑藏錢無算,折閱萬億計。京師一旦自凌晨,數騎走出東華門,傳呼里巷,當十改為當三,頃刻遍知。故凡富人,無所措手。開封府得旨,民間質庫,限五日作當十贖質。細民奔走趨利[66],質者不堪命,稍或擁遏,有司即以重刑加之。有巨豪善計者,至官限滿,自展五日,依舊作當十贖質,大榜其門,朝廷聞而錄賞之。余族父炳居湖州儀鳳橋西,常貯數百緡錢以射利。會當十法變,子弟先得消息,請速以錢易他貨,族父笑而不答,良久云:「錢遂不可用耶?」子弟曰:「然。」族父曰:「我不用,他人亦不可用,又何為?」既失此,後稍不給,終不少悔。

  州郡承唐衰藩鎮之弊,頗或僭擬,衙皂有子城使、軍中使、教練使等號,近制始革去。先公知潤州,值衙校轉資,用黃紙寫牒,公大驚,吏白舊例,其間盡準敕條。通判州事慎宗傑以為無害,公曰:「豈有庶官而敢押黃紙耶?」自後改用白紙。故事:中書門下侍郎、宰相押黃,後省官皆押紙背。慎在常調,未嘗知此[67]。

  陽翟田望,勤於竿牘,亦善其事,日發數十函不倦,由此自出官移令,改秩出常調,皆自致也。一書用好紙數十幅,近年紙價高,田俸入盡索於此。親朋間目之為「紙進納」,蓋納粟得官號「進納」,故以名之。

  近年拳石之貴,其直不可數計。太平人郭祥正舊蓄一石,廣尺餘,宛然生九峯,下有如巖谷者,東坡目為「壺中九華」,因此價重,聞今已在御前。東坡集中載《怪石供》[68],云謫居黃時所得。余寓居其地,屋後有山,名破湖山,乃此石所出處也。每年潦水退,細民往求之,五色瑩徹,中有纏絲者,可琢為環珥玩飾,常苦其細,置斛中漬水養菖蒲,不適他用。

  劉鋹好治宮室,欲購怪石,乃令國中以石贖罪。富人犯法者,航海於二浙買石輸之。今城西故苑藥洲有九石,皆高數丈,號「九曜石」。

  端州石在深谷中,細而潤。初為官封之,已難得;後興慶建軍,以王地禁採石,不復可得。石上有鸜鵒眼,宛若生者,暈多而青綠為貴,磨礱終不可去,俗傳透石涎也。端硯藏久無不甈者,以石潤,久亦乾,故不平,如溼木乾則不平。

  造筆用兔毫最佳,好事者用栗鼠鬚或猩猩毛以為奇,然不若兔毫便於書也。廣南無兔,用雞毛,雖毛匾不可書,代匱而已。近世筆工,宣州諸葛氏,常州許氏,皆世其家。安陸成安道[69]、弋陽李展之徒,尚多馳名於時。宣人善治竹管[70],瑩潔可愛,亦有以葦為管者,貴其輕。高麗使過常州市筆,諸許待其解舟,即急售之,半無毛頭,以為得計。

  葉濤好弈棋,介甫作詩切責之,終不肯已。弈者多廢事,不論貴賤,嗜之率皆失業,故唐人目棋枰為「木野狐」[71],言其媚惑人如狐也。

  自崇寧復榷茶,法制日嚴,私販者因以抵罪,而商賈官券,請納有限,道路有程,纖悉不如令,則被繫斷罪,或沒貨出告緡,愚者往往不免。其儕乃目茶籠為「草大蟲」,言其傷人如虎也。

  江西瑞州府黃糵茶[72],號絕品,士大夫頗以相餉。所產甚微,寺僧園戶競取他山茶,冒其名以眩好事者。黃魯直家正在雙井,其自言如此。

  陳州芍藥花殊勝,近歲進花,自陳三百里一日一夜馳至都下。其法:初翦花時,用蜜漬蒲黃蘸其瘡,微曝之,俟花嫣,乃入笥中;取時刈去所封蒲黃,布溼地上一兩時頃,絣繩以花倒懸之,真如新採者。

  撫州蓮花紗,都人以為暑衣,甚珍重。蓮花寺尼凡四院造此紗,撚織之妙,外人不可傳。一歲每院纔織近百端,市供尚局並數當路,計之已不足用。寺外人家織者甚多,往往取以充數,都人買者,亦自能別寺外紗,其價減寺內紗什二三。

  兩川冶金,沿溪取沙,以木槃淘,得之甚微,且費力。登、萊金坑戶,止用大木,鋸剖之,留刃痕,投沙其上,泛以水,沙去,金著鋸絞中,甚易得。元祐中,萊州城東劉姓塋地金苗生,官莅取焉。乃發墓,凡磚瓦間皆金色也。劉葬纔十數年,不知氣脈蒸陶如此之速。累月取盡,地為深穴,得金萬億計,自官抽官市、匠吏窺竊外,劉所得十二三焉。京東諸郡之錢盡券與劉氏,劉氏乃一村氓不分菽麥者,得錢無所用,往來諸郡,恍忽醉飽,歲餘亦死,錢竟沒官,劉世遂絕。

  崇寧間,鄧州南陽縣村民發古塚,縣尉王儼莅掩之。王為余言其詳,云竁中有二瓦棺,已碎其左者,購得一銅印,方寸許,篆文甚古,識之者云「溫不禁印」。時方競訪古器,即為中貴人取去,未知溫何代人也。仲父久中尚奇,每倣古物,立怪名,以紿流俗。廬於先塋下,山多巖谷,乃披荊棘求其壯觀者,刻取前人題署、姓名、年號,皆詭異,既不可據,真兒戲爾。前人所居與其器用,後世所以愛慕之者,思其人焉。其人無可思而寶其物與地者[73],蔽也。夫冥器兒戲,又烏足以為君子之雅好也歟!

  中官宋用臣,熙寧間備任使,以敏練稱上意,性極精巧。元祐時,責官舒州,州將作樂鼓甚巨,飾以金彩。既成,其旁一環脚斷,欲剖之,惜工費。宋乃獻計為環,其下作鎖鬚狀,以鐵固鼓腹之竁,使甚隘,即釘環入竁中,既入,鎖鬚張,遂不復脫。事多似此。

  東南謂烏啼為凶,鵲噪為吉,故或呼為喜鵲。頃在山東,見人聞鵲噪則唾之,烏啼却以為喜,不知風俗所見如何。

  姚祐自言嘗任澤州邑尉,郡當太行之喉,官吏有未嘗到處,郡將以虎患,遣尉祠之,乃在山巔。姚往宿山下,見居民環屋埋巨木,云以拒虎。稍晚虎出,數十為羣,首尾相銜,睥睨廬舍,人畜俱股栗。旦起登山,姚披練推挽而上,至絕頂,得板屋,有石刻,姚致祭摹墨本以歸。

  溱州有虎穴,凡十里許,修谷茂叢斑斕旁午,南北路口行者相集而度,否則遇害。荊州孫偉奇甫刺溱,親為予道其詳。夫市朝固有此地,人或忽之致禍,可不慎哉!

  徽宗大觀間,京東路民家有牛生麒麟,村人不識,以為怪,擊殺之。有司既聞,驗問,真瑞物也。乃上奏,因圖其形下諸路,俾民間預識其狀,或有生者,即重賞購之。

  元祐間,有攜海魚至京師者,謂之海哥。都人競觀,其人以檻寘魚,得金錢則呼魚,應聲而出,日獲無算。貴人家傳召不少暇。一日,至州北李駙馬園,放入池中,呼之不復出,設網罟百計,竟失之。李園池沼雄勝,或云三殿幸其第愛賞,以為披香、太液所不及。海哥,蓋海豹也,有斑文如豹而無尾,凡四足,前二足如手,後二足與尾相紐如一。登、萊傍海甚多,其皮染綠,可作鞍韉。當時都下以為珍怪,蠢然一物,了無他能,貴人千金求一視唯恐後,豈適丁其時乎?

  沈遘知杭州,號神明之政,吏不能欺。嘗以西湖為放生池,禁捕魚,人無敢取蛙蚓者。

  九宮山有金星銀星鱓,不居水中,鑿山者於堅土內得之,懸暴乾,久不壞。其背金銀星宛如一具秤,斤兩稀密,無纖毫差,秤星十五斤,鱓背星二十斤,枚枚如此。土人收以治風氣病,《本草》不載[74]。

  孫叔敖殺枳蛇,蓋兩首蛇也。江南山中蛇,兩端皆有頭,口目全具[75],行相牽挽,腹紅背黑,長大率如箸。相傳是老蚓,兩口無舌,不見其開張,正一大蚓爾。恐叔敖所見不如此,或云枳蛇一頸兩首,故怪。

卷三

  先公在講筵,聞神考言,熊本表章,用印端謹,朱色鮮明,前後無小異。由此受知,遂擢用至兩制。近世長吏生日,寮佐畫壽星為獻,例只受文字,其畫却回,但為禮數而已。王安禮自執政出知舒州,生日屬吏為壽,或無壽星畫者,但用他畫軸,紅繡囊緘之,必謂退回。王忽令盡啟封,掛畫於廳事,標所獻人名銜於其下。良久,引客爇香,共相瞻禮。其間無壽星者,或用佛像,或用神鬼,唯一兵官所獻,乃崔白畫二猫,既至前,慚懼失措。或云時有囊緘墓銘者,吏不敢展,此尤失獻芹之意[76],小節不可不戒,古人不欺幽隱,正謂此類。

  滕宗閔知楚州[77],有監司過境,本州送酒食,書有臣名,即上聞。既鞫獄,乃書吏誤用賀月旦表,無他意,滕坐送吏部監當。蓋知州細銜字多,書欲謹,吏每患難寫,乘暇用紙寫前後銜,謂之空頭表牋,用之固已不虔。向宗傳為興國軍判官,託士人作與漕使小簡,用「金口」、「清光」、「俞允」等字,漕使舉行取勘,宛轉自解僅免。士人於書尺多不識體要,往往誤人,宜謹用,自不能識者,不若不發書。

  熙寧中,有常州太守召赴闕,其人頗熟時事,將有陳述,所主亦大臣中有力者,(或云介甫。)當無不稱上意。既陛見,上首問錫山去郡幾遠。既非素備,了不能對。蓋常州無錫縣錫山,俗呼惠山,守不閱圖經[78],故不知也。上因顧近臣曰:「作守臣而不知境內山川,其為政可料。」即罷去,竟不曾開陳一言。

  楊傑次公,留心釋教[79],嘗上殿[80],神考頗問佛法大概,楊並不詳答,云佛法實亦助吾教。既歸,人咸咎之。或責以聖主難遇,次公平生所學如此,乃唯唯何耶?楊曰:「朝廷端慎明辯,吾懼度作導師,不敢妄對。」

  青州王大夫嘗守舒、丹二州,為詩極鄙俚,每投獻當路,得之者留以為笑具。季父為青掾,王亦與一軸詩,他日季父見其子,乃謝之。其子曰:「大人九伯亂道,玷瀆高明。」蓋俗謂神氣不足者為九伯,豈以一千則足數耶?余中表任朝議大夫,以八袠赦恩[81],轉中奉大夫。其子對賀客則曰:「大人轉此一官,方始濟事,將來有遺表恩澤。」余記此二事,非以為謔[82],蓋所以開悟為人子者[83]。

  司馬溫公閒居西京,一日令老兵賣所乘馬,囑云:「此馬夏月有肺病,若售者,先語之。」老兵竊笑其拙,不知其用心也。

  富鄭公致政歸西都,嘗著布直裰,跨驢出郊,逢水南巡檢,蓋中官也。威儀呵引甚盛,前卒呵「騎者下」,公舉鞭促驢,卒聲愈厲,又唱言:「不肯下驢,則請官位。」公舉鞭稱名曰:「弼。」卒不曉所謂,白其將曰:「前有一人,騎驢衝節,請官位不得,口稱『弼』。」將方悟曰:「乃相公也!」下馬執銳,伏謁道左,其候贊曰:「水南巡檢唱喏!」公舉鞭去。

  世傳杜祁公罷相歸鄉里,不事冠帶。一日在河南府客次,道帽深衣坐席末。會府尹出,衙皂不識其故相,有本路運勾至,年少貴遊子弟,怪祁公不起揖,厲聲問:「足下前任甚處?」祁公曰:「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客次與坐席間固不能遍識,常宜自處卑下,最不可妄談事及呼人姓名,恐對人子弟道其父兄名及所短者,或其親知,必貽怒招禍,俗謂口快,乃是大病。

  王荊公退居金陵,結茅鍾山下,策杖入村落。有老氓張姓,最稔熟。公每步至其門,即呼「張公」,張應聲呼「相公」。一日公忽大咍曰:「我作宰相許時,止與汝一字不同耳!」

  駙馬都尉李端愿,居戚里最號恭慎,既失明,猶戒勵子弟,故終身無過。時京師競傳州西二郎廟出聖水,治病輒愈。李素不事鬼神,一日,其子舍有病稚,家人竊往請水,李聞大怒,即杖其子,且云:「使爾子果死,二郎豈肯受枉法贓故活之耶?若不能活,又何求?」

  張昇杲卿自樞府乞骸,除侍中、河陽三城節度使致仕。幅巾還第,出居陽翟,時時來洛中,遊嵩少,頗接方外人,絕口不掛時事。有道人者,善談虛無,杲卿雅愛之。一日,偕遊少室山中,左右從者十餘人。至大松樹下,杲卿坐石上,道人探懷出小囊茗屑,汲澗泉、折枯松煮之。杲卿一盃[84],道人即以餘瀝分飲從者,既渴,人競啜少許,已而皆僵仆。蓋茗中寘毒藥,故以困人,唯道人與杲卿飲者無害爾。道人乃前白曰:「欲告侍中,求隨行金銀器,往鄉市藥。」即斂入布囊中,杲卿四顧,左右皆被毒,莫能興,因大笑遣之攜去。至困者醒,藥力漸消,始能行,僅至山下,投宿民家。翌日歸,乃戒子弟慎交遊。

  先公在紹聖初識孟在,蓋皇后父也。時泰陵未有嗣,常因景陵宮行香,諸人聚首,孟在忽太息。或詢其故,孟曰:「中宮蓐月,滿望一皇嗣,乃誕公主!」先公歸語所親曰:「孟在非長守富貴者也!」果如言,后竟廢。

  沈起待制諸子,有見荊公者,頗喜之,許以薦擢。一日,沈盛飾出遊,過相府[85],公聞其在門,呼入與共匕箸。先令褫帶,沈辭,不得已,公以手褰沈所衣真珠繡直繫,連稱「好,好」。自後不得復見,坐此沈廢。政和中,臺章言一朝士,有「溼活居士」之目,謂飲不擇酒,內不擇人。此數事平時人所易犯,一被指斥,則莫脫,故舉以為少俊之戒。

  張昇杲卿微時,與程戡俱下第。槖盡,步出南薰門,至朱仙鎮。是日立春,就肆買食,共探懷得數十錢,僅能買湯餅,無錢致肉也,相與摘槐茁薦食而去。後俱在政府,遇立春日,程邀杲卿開宴,水陸畢陳,艷妾環侍,程有驕色。杲卿從容話舊,及朱仙槐角事,程愧其左右,面頳舌咋,終無歡而罷。杲卿歸語其內曰:「程三其黜乎?器盈於此矣!」未幾,果罷執政。

  先公以慶曆戊子八月十日生,十八歲,請解於廣文館。嘗至汴河上,聞瞽者張聽聲知禍福,公叩焉。纔謦欬,張即曰:「吾故人也!二十年不相遇。」公竊笑其誕。再詢,知鄉里,便曰:「豈朱秘丞郎君乎?」公愕然,張曰:「慶曆八年重陽日,蒙秘丞置酒,次日詣謝,聞公誕彌月,又得預慶宴。秘丞令視公,彼時愛此聲,每不忘,屈指已十七年矣[86]。」因道:「公此舉未及第,後六年當魁天下。」皆如其言。至今汴河岸常有「張聽聲」,蓋襲其名也。

  余幼時隨母氏在常州,時見錢秀才開圖書,知人三世姓,男子知婦姓,女子知夫姓,無不驗。吾家之姊,長適吳氏,次適沈氏,錢閱書皆言夫姓吳,當時怪其差繆。後數年,沈姊離婚歸宗,嫁吳寬夫,不知圖書何為而億中乃爾。生齒浩繁,豈此數帙文字所能該括?

  熙寧間,蜀中日者費老筮易,以丹青寓吉凶。在十二辰,則畫鼠為子,畫馬為午,各從其屬。畫牛作二尾則為失,畫犬作二口為哭,畫十有一口則為吉,其類不一,謂之卦影,亦有繇詞,以相發明。其書曰《軌革》,費老筮之無不驗。其後轉相祖述,不知消息盈虛者,往往冒行此術,蓋中否未可知也,求筮者得幅紙畫人物,莫測吉凶,待其相符,然後以為妙。卜以決疑,而轉生疑,非先王命卜之意也。其畫人物不常,鳥或四足,獸或兩翼,人或儒冠而僧衣,故為怪以見象。朝士米芾好怪,常戴俗帽,衣深衣而躡朝靴、紺緣纈,朋從目為「活卦影」。又開封李昂作卦影,自云能識倚伏,每筮得象,則說諭人,亦有理趣。余目擊一事,曾有一卒持百錢來筮,昂探蓍布卦,即畫人裹巾,半衣白,半衣綠,以杖荷二婦人頭。昂曰:「卜者士人,半衣白似無官,半衣綠似有官;半綠似無出身,半白又似有出身;荷二婦人頭,兩頭陰,以為貴人之首云。」後詢知卜者何大正也。何以布衣上書言元祐皇后稱旨得官,後又言元符皇后忤旨失官,卜時方被罪。昂術精妙,余每求筮,或中或否,不能盡如此。或言日者占筮,繫其窮通,所謂術果如何哉!

  文潞公在貝州時,有黃琠者,為公筮。用一幅大綾,寫「九十二歲善終」六字,藏於家。考公自二十八歲作兩制,知成都;四十二歲平貝州賊,作宰相凡五十餘年。平日未嘗降官,雖贖銅罰俸亦無。元祐初,平章軍國重事,久之以太師、河東節度使、侍中居西京。紹聖元年,公九十二歲,坐異意降太子少保,河南府差通判來取節鉞。月餘終。

  何執中第五,微時從人筮窮達,其人云:「公不第五否?」何曰:「然。」其人拊掌大笑,連稱奇絕,因云:「公凡遇五,即有喜慶。」何以熙寧五年鄉薦余中榜第五人及第,五十五歲隨龍,崇寧五年作宰相,每遷官或生子,非五年即五月或五日,其驗如此。

  湖州戚山,嘉祐末夢人書玉旁頁字示之,云:「御名,此汝及第時。」戚多與親舊道之。治平登極,而御名不如所夢,戚謂無驗。不數年,神考龍飛,正協其字。鄉人素聞其詳,尤以為神。是舉不預薦,方歎惋,忽有旨展年免解,湖州惟戚山一名預免,來年遂過省登第。

  常州李充,元豐間在太學,夢裸身見舒直。時舒主學,李意裸身有脫白之兆,甚喜。後太學賄獄起,事連諸生,李亦繫御史臺。舒為中丞,夜閱囚,李正裸身對之,因悟前夢。

  蔡元度子仍悟前身是潤州丹陽王家兒,訪之果然,妻子尚在,來見之,相語如昔。至八九歲,漸熟世境,旋忘前事。雍丘李三禮,生女小師,數歲則曰:「我是黃州黃陂典吏(刊本作史。)雷澤男享甫,年十七歲,病瘡卒[87]。」雍丘牛商多在黃陂,尋問如合符契。他日雷澤往視小師,一見便呼為父。政和八年,小師來黃陂,抱其舊母號泣,又數與邑人說其平昔,皆驗。

  王震子發,平時人相之云:「五十歲水厄。」紹聖二年,責知袁州,五十歲矣。畏水厄,乃陸行至蘄水,疽發頂上,不可救,遂卒。豈所謂水厄者,厄於蘄水耶?

  湖州安吉朱齋郎,昔遊池州,齊山張道人與之一幅白紙,令尋「青眉子」,云:「刺墨為眉,多作丐者。」朱他日在鄉閭,見羣丐中有刺青眉者,因叩之。青眉初詬罵,洎朱轉與張所寄紙,即笑曰:「張老無恙乎?」先是,涎唾被面,一窮殍耳;既笑,天真粲然,塵不可掩,宛若貴人。良久,謂朱曰:「汝無仙骨,又家富,黃白術不足以相累,有小技可以安樂終天年。」即授之而去。朱自爾大能飲噉,凡四十年無老態。崇寧乙酉,朱病,拏舟入吳興,將見劉燾。會劉往西安,不能俟,亟呼季父翼中,傳其術,語竟引舟歸。季父素病,由是康健。不知所謂術者何如也。

  撫州饒珙未第時,遇浮屠子語之曰:「公他日名位,全如今潤州崔判官[88]。」饒未之信。後四十年,以朝請郎通判潤州,正先公作守時也。到官歲餘,因治廳事,得通判題名石刻,見崔判官姓名,注云:「司封員外郎,某年月日到、罷。」饒欣然記前言,乃求得老吏,詢崔罷去後事,乃云:「得替至揚州,不諱。」饒心動,即上致仕狀,先公聞之,力勸止,然卒不免。

  熙寧初,凌運勾權知桂陽監,坐失入死罪廢黜。初,桂陽一僧攜二徒遊廬山,數歲,獨其徒歸,頗有金帛,日從博飲[89]。僧之姊訟於官,執其徒鞫問,具得僧度牒、衣鉢,其徒云:「未至桂陽三十里,江岸大石,同憩其旁。石忽開,有老人召僧入,石復合,至暮候之不出,遂歸。」獄中大笑其誕,峻治,竟伏辜,二徒皆坐斬。數月,僧至桂陽,徒家訴冤,官吏由是抵罪。問僧,果入石壁中,見老人,語良久,從地戶出,乃在鼎州桃源,僧乞食緩行還鄉。事有如此者,至今桂陽監現有案牘。

  古傳劍俠甚著,近世寂不聞,先令人嘗言常州張大卿一事,疑其劍俠也。云張買得婢,年三十餘,雖不艷麗,風骨語論,非凡物也。自挈一柳箱緘固,每戒人勿發。尋常十數日則失之,夜半後復從天窗中來,張心異之,不敢詰。歲餘生一女子,張意綢繆,俟其去,乃發箱視之,中藏一短劍及皂半臂,無他物,纔歸已覺,大怒曰:「奈何不聽吾言!」取半臂披之,揮劍斷其女頭,倏然飛去,張急挽,已失所在。至今張氏祀於家祠,柳箱存焉。

  古傳紫姑神,近世尤甚,宣和初禁之,乃絕。嘗觀其下神,用兩手扶一筲箕,頭插一箸,畫灰盤作字,加筆於箸上,則能寫紙,與人應答,自稱「蓬萊大仙」,多女子也,有名字伯仲,作文可觀,著棋則人無能敵者。余寓南海,有一假儒衣冠者,能迎致其神,在書室中和余詩云:「古書讀盡到今書,不獨才餘力有餘。自是丹山真鳳子,太平呈瑞只須臾。」其人自不能文,疑有神助。然不識字人致之,則不能書,但以箸宛轉畫灰盤爾。此何理也?

  江南俗事神,疾病官事專求神[90],其巫不一,有號「香神」者,祠星辰,不用葷;有號「司徒神」者、「仙帝神」者,用牲,皆以酒為酌,名稱甚多。嘗於神堂中見仙帝神名位,有柴帝、郭帝、石帝、劉帝之號,蓋五代周、晉、漢也,不知何故祀之,祀詞並無義理。又以傀儡戲樂神,用禳官事,呼為弄戲。遇有繫者,則許戲幾棚。至賽時,張樂弄傀儡,初用楮錢,爇香啟禱,猶如祠神。至弄戲,則穢談羣笑,無所不至。鄉人聚觀,飲酒醉,又毆擊,往往因此又致訟繫,許賽無已時。

  張昇侍中初監榷務,相傳廳事有鬼物,官吏不敢宿直舍。張至,獨寢廳上。夜半後,有物捫其足,如冰冷;須臾自足而上,循至頂復下,如此再四。張閉目引手持之,乃一毛臂甚巨,不敢視其狀,但堅持之。聞雞唱,忽作人語,初甚厲,已而漸遜,且言:「公官至侍中,語泄天機,自有陰禍,幸舍我。」張皆不恤,漸覺手中消鑠,至曉都盡,怪遂絕。張每戒人云:「夜中但不開目,便不怖畏。」仲姊之夫先為張壻,親為余言不妄。

  熙寧癸丑,先公登第,天子擢居第一,為權臣所軋,故居第二,大父頗不平。湖州道場山有老僧,為大父言:「此非人事。道場山在州南離方,文筆山也,低於他州,故未有魁天下者。」僧乃丐緣,即山背建浮屠,望之如卓一筆。既成,語州人曰:「後三十年出狀元[91]。」大觀賈安宅,政和莫儔,相繼為廷試魁。此吾家事,非誕也。

  瓊管四郡在海島上,士人未嘗有登第者。東坡責儋耳,與瓊人姜唐佐遊,喜其好學,與一聯詩云:「滄海何嘗斷地脈,白袍端合破天荒。」東坡語姜云:「俟他日有驗,當續成篇[92]。」崇寧興學,丕冒海隅[93],四郡士人亦向進,雖墾闢已久[94],恐鹵瘠終無嘉穀爾。

  常州諸胡,余外氏,自武平使樞密,宗愈繼執政,宗回、宗師、宗炎、奕修皆兩制,宗質四子同時作監司,家貲又高,東南號「富貴胡家」。相傳祖塋三女山尤美,甚利子壻,余母氏乃尊行,如渭陽諸壻,錢昂、黃輔國、李詩、柳廷俊、張巨、陳舉、蔣存誠,皆為顯官,餘無不出常調。呂吉甫太尉,自言其家不利女壻,不唯碌碌無用,如長倩余中,成婚二十餘年,元祐初觀望朝廷,上疏乞誅呂吉甫謝天下,後竟離婚。亦云祖塋三女山風水相刑也。余表姪李熙嘏,狂生登第,吉甫以孫女妻之,自延安帥遣人納吉,禮貌甚盛。熙嘏在京師,忽詣開封府投牒,願離婚。蔡元長尹京,驚問所以,並無違律及不爭財物,熙嘏但言平生不喜與「福建子」交涉,元長怒叱出,卒成婚。時人謂呂家風水已應[95]。中州人每為閩人所窘,目為「福建子」,畏而憎之之辭。吉甫、元長皆閩人,故熙嘏戲之耳。

  大父居湖州城西,繞宅為園,植果,有一李樹實佳。家有姑,自幼時愛食,因佔護,每李熟,他人莫敢採,家人號為「大姑李」,傳其種於外。後數十年,諸父貧不能有祖構,而姑所嫁丁維為中大夫,典郡且富,遂售其地建宅,大姑尚無恙,竟得舊李。

  王荊公妻越國吳夫人,性好潔成疾,公任真率,每不相合。自江寧乞骸歸私第,有官藤牀,吳假用未還,吏來索[96],左右莫敢言。公一旦跣而登牀,偃仰良久,吳望見,即命送還。

  荊公吳夫人有潔疾,其意不獨恐污己,亦恐污人。長女之出,省之於江寧,夫人欣然裂綺縠製衣,將贈其甥,皆珍異也。忽有猫卧衣笥中,夫人即叱婢揭衣置浴室下,終不肯與人,竟腐敗無敢取者。余大父至貧,掛冠月俸折支得壓酒囊,諸子幼時,用為脛衣。先公痛念玆事,既顯,盡以月俸頒昆弟宗族,終身不自吝一錢。諸父仰祿以活,不治生事。晚年遷謫,族人失俸,大有狼狽者,五叔父遂不聊生。余竊謂使荊公與大父易地,吳夫人安得有此疾[97]!

  世傳婦人有產鬼形者,不能執而殺之,則飛去,夜復歸就乳,多瘁其母,俗呼為「旱魃」。亦分男女,女魃竊其家物以出,兒魃竊外物以歸。初虞世和甫,名士善醫,公卿爭邀致,而性不可馴狎,往往尤急於權貴[98]。每貴人求治病,則重誅求之,至於不可堪,所得賂旋以施貧者。最愛山谷黃庭堅,嘗言:「山谷孝於親,吾愛重之。」每得佳墨精楮奇玩,必歸山谷。山谷嘗語朝士:「初和甫於余,正是一兒旱魃。」時坐中有素厭苦和甫者,率爾對曰:「到吾家便是女旱魃。」

  崇寧鑄九鼎,帝鼐居中,八鼎各鎮一隅。是時行當十錢,蘇州無賴子弟,冒法盜鑄。會浙中大水,伶人對御作俳:「今歲東南大水,乞遣彤鼎往鎮蘇州。」或作鼎神附奏云:「不願前去,恐一例鑄作當十錢。」朝廷因治章綖之獄。

  伶人丁先現者,在教坊數十年,每對御作俳,頗議正時事。嘗在朝門與士大夫語曰:「先現衰老,無補朝廷也。」聞者哂之。

  王德用為使相,黑色,俗號「黑相」。嘗與北使伴射,使已中的,黑相取箭銲頭一發破前矢,俗號「劈筈箭」。姚麟亦善射,為殿帥十年,伴射常蒙獎賜。崇寧初,王恩以遭遇處位殿帥,不習弓矢,歲歲以伴射為窘。伶人對御作俳,先一人持一矢入,曰:「黑相劈筈箭,售錢三百萬。」又一人持大矢入,曰:「老姚射不輸箭,售錢三百萬。」後二人挽箭一車入,曰:「車箭都賣一錢。」或問:「是何人家箭,價賤如此?」答曰:「王恩不及垛箭。」

  楊鼎臣大夫嘗為余言,紹聖間在成都,見提舉茶馬官,以課羨賜五品衣魚。府中開宴,俳優口號有「茶牙人賜緋」之句,當時頗怒其妄發,亦笞之。小人中有冷眼,最不可欺。元符末,廣帥柯述除直龍圖閣,移知福州,訓詞有云:「延閣以待該博之士,儻踐歷中外,厥有成績者,亦以命之。」柯無文釆,頗不堪此「亦」字。

  熙寧間,王介甫行新法,欲用人材,或以選人為監司。趙濟、劉誼皆雄州防禦推官,提舉常平等事,薦所部官改官,而舉將自未改官。蓋用才不限資格,又不欲便授品秩,且惜名器也。其時多引人上殿,伶人對上作俳,跨驢直登軒陛,左右止之,其人曰:「將謂有脚者盡上得。」薦者少沮。

  文及甫,潞公子也,二十八歲,以直龍圖閣知陝州,士論少之。郡僚戲云:「本州公筵,客將司奉台旨喫炒剝。」當時傳以為笑。

  錢遹田家子,高科膴仕,性甚魯。每遇失汗,則負重走齋中,汗出乃蘇。既為禁從,猶如此,或取十餘千錢,就帳內荷之以作力。諸方不載此法,但人生惡安逸、喜勞動,惜乎非中庸也。輕薄子以為此出汗方,編入御藥院,可一笑,故記之。

  元祐間有大臣,不欲書名氏。父嘗貶死朱崖,寓柩不歸。既貴,自過海迎取。已更數十年,無識其父柩者[99],於僧房中有數棺,枯骨無款記,不獲已乃挈一棺歸[100],與其母合葬。後競傳誤取僧骨來。紹聖初,言者欲萋斐,以無驗不敢舉。

  杭州繁華,部使者多在州置司,各有公帑。州倅二員,都廳公事分委諸曹,倅號無事,日陪使府外臺宴飲。東坡倅杭,不勝杯酌,諸公欽其才望,朝夕聚首,疲於應接,乃號杭倅為「酒食地獄」。後袁轂倅杭,適與郡將不協,諸司緣此亦相疎[101],袁語所親曰:「酒食地獄,正值獄空。」傳以為笑。

  蘇州李章,以口舌為生計,介甫集有《李章下第》詩,亦才子也。嘗游湖州,人皆厭其乞索。曾詣富人曹監簿家,曹方剖嘉魚,聞其來,遽匿魚出對之,章已入耳目。既坐,曹與論文,不及他事,冀其速去,談及介甫《字說》,章因言:「世俗訛謬用字,如本鄉蘇州,篆文魚在禾左,隸書魚在禾右[102],不知何等小子,移過此魚。」曹拊掌,共匕箸。

  昔有郭巨公進建第[103],落成日,設諸匠列坐於子弟右。或以為不可,巨公指諸匠曰:「此造屋者。」又指其子弟曰:「此賣屋者,固自有序。」識者以為名言,可為破家子戒。

  常州蘇掖,仕至監司,家富甚嗇。每置產,吝不與直,爭一錢至失色。尤喜乘人窘急,時以微資取奇貨。嘗買別墅,與售者反覆甚苦,其子在旁曰:「大人可少增金,我輩他日賣之,亦得善價也。」父愕然,自是少悟。士大夫競傳其語。

  錢塘郎忠厚,遊當塗諸公間,頗稔熟,好叙親舊,見勢位無不納拜者。至人失勢,則相疎。時人目之為「富貴親情」。

  潤州一監征,與務胥盜官錢,皆藏之胥家,約曰:「官滿分以裝我。」胥偽諾之。既代去,卒不與一錢,監征不敢索,悒悒渡揚子江,竟卒於維揚。胥得全賄,遂富,告歸治田宅。是年妻孕,如見監征褰幃而入,即誕子,甚慧。長喜書,胥使之就學。二十歲登第,胥大喜,盡鬻其產,挈家至京師,為桂玉費。其子調官南下,已匱乏,至維揚病亡[104]。胥無所歸,貧索無聊,悔悟而卒[105]。

  趙廷臣故渝州洞蠻,與諸酋約降朝廷。至洞,趙乃率諸酋殺之,揚言眾叛,掩以為己功,又盡得其財物。故廷臣世貲高,筮仕被擢用。生子諗,少年及第,幾為殿魁;未三十歲,陞朝為國子博士,忽以狂逆伏法。廷臣自河東提刑配瓊州,母、妻、妹分配嶺外,家貲沒官。識者謂諗等乃諸洞酋後身。

  沈括存中,入翰苑,出塞垣[106],為聞人。晚娶張氏,悍虐,存中不能制,時被箠罵,捽鬚墮地,兒女號泣而拾之,鬚上有血肉者,又相與號慟,張終不恕。余仲姊嫁其子清直,張出也。存中長子博毅,前妻兒,張逐出之。存中時往賙給,張知輒怒,因誣長子凶逆暗昧事,存中責安置秀州。張時時步入府中,訴其夫子,家人輩徒跣從勸於道。先公聞之,頗憐仲姊,乃奪之歸宗。存中投閑十餘年,紹聖初復官,領宮祠。張忽病死,人皆為存中賀,而存中恍惚不安[107]。船過揚子江,遂欲投水,左右挽持之,得無患,未幾不祿。或疑平日為張所苦[108],又在患難,方幸相脫,乃爾何耶?余以為此婦妬暴,非碌碌者,雖死魂魄猶有憑藉。

  胡宗甫妻張氏,極妬。元豐中官京局,母氏常過其家。有小婢雲英行酒,與主人相顧而笑,張見而嫌之。婢亦覺,是夕,自縊於廁。家人驚告,張飲嚼自如。母氏不遑處,乃歸。明年,張之愛女病,作婢語責張曰:「我由爾死,尚未足道;既聞之,飲食笑樂安忍耶?必令主死,爾諸子繼之,使爾孑然無聊,以償我昔痛!」未幾,宗甫捐館,張遽出京還常州,三子盡亡,姑婦四人孀居。張晚年病發,宛轉哀鳴,求諸婢餔飼扶掖,或責以前事,則流涕無語,如是十餘年乃卒。

  王韶在熙河,多殺伐。晚年知洪州,學佛,一日問長老祖心曰:「昔未聞道,罪障固多,今聞道矣,罪障滅乎?」心曰:「今有人,貧負債,及富貴而債主至,還否?」韶曰:「必還。」曰:「然則聞道矣,奈債主不相放何耶!」未幾,疽發於腦卒。

  倡婦,州郡隸獄官以伴女囚。近世擇姿容,習歌舞,迎送使客,侍宴好,謂之弟子,其魁謂之行首。

  書傳載彌子瑕、閎、籍孺以色媚世,至今京師與郡邑無賴男子,用以圖衣食。舊未嘗正名禁止,政和間始立法告捕[109],男子為娼,杖一百,告者賞錢五十貫。

佚文

  綿州楊鼎臣,年十餘歲,所生母死,殯菜園中。後十年登第,調官,欲積俸營葬,凡兩任,不能辦。後改官知彭州九隴縣,升朝為安倅,追贈所生邑號,方獲襄事。楊每懼微時草率,棺衾不如法。既徹面衣若生,衣裝儼然,蓋已三十年。楊抱持慟絕,奉尸易衣而葬,觀者感歎,誠孝之報如此。

    《永樂大典》卷一○八一三,題《積俸葬母》

  崇寧初,姚舜仁獻明堂議,以秘書少監修建明堂,專掌制度。姚議太室用茅覆,尊堯制也,竟不成。政和初,睿斷天成,遂建合宮之制,不用茅,可見姚論之迂。親祠北郊,自祖宗以來不得定議,議者多曰:「天子祭天地,大裘而冕。」傳云:「大裘,黑羔裘也。」夏至極暑,至尊御羔裘不便,遂中輟。政和初,始定夏祭之禮。聖人之於天道,宜自得之。

    《宋會要輯稿》禮二四之七七

  監左帑龍野張宣義言,有親戚游宦西蜀,經襄漢,見一人無首。主人云,因患瘰癧,頭脫而活。每有所需,以手指畫,日以湯粥灌之,猶存。

    《玉芝堂談薈》卷一一

參考資料

  鄭宇:《朱彧及其筆記〈萍洲可談〉研究》 7.03MB (華東師範大學,2006年)

 

[1] 「凡三引見」,《百川學海》、《說郛》、《寶顏堂續祕笈》本(以下簡稱《百川》等)「三」下均有「經」字。

[2] 「時傳京父子入侍曲宴上云相公公相子京對云」,《百川》等兩「京」字並作「公」;「曲宴」原作「西宴」,據《百川》、《說郛》、文淵閣本改。

[3] 「茶見於唐時」,文淵閣本此條連上。

[4] 「然後品味以進」,「以」,《百川》作「玄」,疑乃「互」之譌。又《說郛》引作「交」。

[5] 「但欲與中國相反本無義理」,此十一字據《百川》、《秘笈》補,《說郛》「無」下尚有「他」字。

[6] 「宰執以下」,《百川》等「宰」上並有「自」字。

[7] 「翰林司官」,「司」字據《百川》補。

[8] 「卒前白」,《百川》「卒」上有「翰林」二字。

[9] 「自是止令供清酒」,《百川》、《說郛》此下尚有「因傳知諸同官」六字。

[10] 「體貌」,原作「禮貌」,據文淵閣本改。

[11] 「學事」,原作「學士」,據文淵閣本改。

[12] 「江公著」,原作「呂公著」,據文淵閣本改。《施注蘇詩》卷二九叙江公著仕歷與此合。

[13] 「長史」,原作「長使」,據文淵閣本改。

[14] 「薛昂罷執政」,「罷」原誤作「能」,據各本改。

[15] 「州縣選人」,此條原接上,誤,《守山閣》本錢熙祚校謂「當另為條」,從之。

[16] 「王安禮尚氣不下人」,《守山閣》本錢校以為「此當另行」,查各本皆連上,且事與「章惇性豪恣」相類,不從。

[17] 「某事」,原作「其事」,據文淵閣本改。

[18] 「惑眾」,原作「感眾」,據文淵閣本改。

[19] 「后見之告上曰」,「上」字據《百川》補。

[20] 「當路頗有主之者……改文資」,《百川》無此二十八字。

[21] 「即可權注州縣差遣」,《百川》「州縣」上有「一」字。

[22] 「近歲帝子蕃衍」,原接上條,據《守山閣》本錢校改。

[23] 「廣顙尖頷」,「頷」原作「額」,據《百川》改。

[24] 「數十」,文淵閣本作「十數」。

[25] 「可言」,原作「可信」,據文淵閣本改。語出《莊子·天道》。

[26] 「先是福建書籍」,《百川》等作「蓋福建本書籍」。

[27] 「與諸子聚首」,《百川》、《說郛》「子」作「公」。

[28] 「吉甫所言中理歷歷可記類如此」,此十三字據《百川》、《說郛》補。宋洪邁《容齋隨筆》續筆卷七引作「蓋發言中理,出人意表云」。

[29] 「不知果如何」,《百川》等此下尚有「吉甫子瞻皆不世出之才而不相好亦猶立朝異時耳」二十一字。文與上頗不類,或乃別條竄入。

[30] 「余在金陵府集」,「余」字據《百川》等補。

[31] 「讒口可畏如此」,《百川》等此下有「既不得笑又不得哭」八字。

[32] 「宣和初」,原接上條,《百川》等有上條而無此下文,《守山閣》本錢校以為似當作另條,從之。

[33] 「王介甫居金陵」,《守山閣》本自此句以下作另條,從之。

[34] 「作謝公墩詩云」,原無「公」字,據《百川》及王安石本集補。

[35] 「我名公字偶相同」,「名公」二字原誤倒,據《百川》、文淵閣本及王安石本集改。

[36] 「人呼為蘇公堤」,「人」字原脫,據《百川》補。

[37] 「時孟氏作后」,「時」下原有「元祐時」三字,當是後人注語竄入正文者,據《百川》等刪。

[38] 「識者謂蟬有禪意」,「識者謂」三字原脫,據《百川》等補。

[39] 「建中靖國元年」,此六字原無,據《百川》、《說郛》補。

[40] 「賜十字師號」,《百川》等「字」作「禪」,按「字」字當有,「師」上或有「禪」字。

[41] 「釋徒尤以為盛事」,此七字原無,據《百川》、《說郛》補。

[42] 「固」,原作「故」,據文淵閣本改。

[43] 「喪儀間摺蕟」,「蕟」原誤作「發」,蕟亦作䕠,篷篠也,據《百川》等改。

[44] 「箇」,原作「竿」,據文淵閣本改。

[45] 「三斤」,疑當作「三十斤」。

[46] 「矴石」,原作「可石」,據各本改。

[47] 「北人」,原作「此人」,據文淵閣本改。

[48] 「諸」,原作「猪」,據文淵閣本改。

[49] 「但華人不曉其書爾」,「其」原作「書」,據各本改。

[50] 「唇紅齒白」,「唇」原作「蜃」,據《百川》及文淵閣本改。

[51] 「蠻因」,文淵閣本無「蠻」字,「因」作「方」。

[52] 「由是東南謗少息」,《百川》等「謗」下有「燄」字。

[53] 「廣南食蛇」,《百川》等「廣南」下有「人」字,較勝。

[54] 「病數月」,文淵閣本作「病數日」。

[55] 「瓊管夷人食動物」,《百川》等自此句以下另作一條。

[56] 「菹」,原作「苴」,據文淵閣本改。

[57] 「大率南食多鹽」,《百川》等「鹽」作「鹹」。

[58] 「三日」,原作「三年」,據文淵閣本改。

[59] 「登聞院鼓」,原作「登聞鼓院」,據文淵閣本乙正。

[60] 「大觀己丑」,「己丑」原誤作「乙丑」,按大觀無乙丑,據《百川》改。

[61] 「以米餌作羊屎狀紿之」,「狀」字據《百川》等補。

[62] 「數月方死」,此四字據《百川》等補。

[63] 「黃岡民丁生微」,此句以下《百川》等無,原接上,今據文淵閣本分條。

[64] 「面塗深黃……且須通俗」,原作「面塗深黃紅眉黑吻謂之佛妝」,據《永樂大典》六五二三改補。

[65] 「輕於東北」,原無「輕」字,據文淵閣本補。

[66] 「奔走趨利」,原作「奔趨走利」,據文淵閣本改。

[67] 「未嘗知此」,「知」原作「如」,據文淵閣本改。

[68] 「怪石供」,原無「供」字,據文淵閣本及《蘇東坡全集》前集卷二十三補。

[69] 「成安道」,原作「成安遊」,據文淵閣、《守山閣》本改。

[70] 「竹管」,原作「管竹」,據文淵閣本改。

[71] 「唐人」,原無「唐」字,據文淵閣本補。

[72] 「黃糵茶」,原作「黃孽茶」,據文淵閣本改。案有樹名黃蘗,俗亦作黃糵。

[73] 「寶」,原作「實」,據文淵閣本等改。

[74] 「本草不載」,四字原作「火」,據文淵閣本改補。

[75] 「具」,原作「其」,據文淵閣本改。

[76] 「此尤失獻芹之意」,《百川》本作「此尤不可。生日祝壽,墓銘凶事,非徒失獻芹之意,必須貽禍。」

[77] 「滕宗閔」,「閔」原作「閏」,據文淵閣本等改。

[78] 「守不閱圖經」,「守」字原脫,據《百川》等補。

[79] 「楊傑次公留心釋教」,《百川》等此條連上。

[80] 「嘗上殿」,《百川》等作「嘗因上殿」。

[81] 「八袠」,文淵閣本作「八寶」。

[82] 「余記此二事非以為謔」,原作「此二事非為善謔」,據《百川》等改。

[83] 「蓋所以開悟為人子者」,「蓋」字原無,據《百川》等補。

[84] 「一盃」,文淵閣本作「飲後」。

[85] 「相府」,「相」原誤作「桐」,據各本改。

[86] 「已」,原作「曰」,據文淵閣本改。

[87] 「病瘡卒」,《百川》等及《永樂大典》卷一○八一四均作「病足瘡死」。

[88] 「潤州」,原作「泗州」,據文淵閣本改。

[89] 「從」,文淵閣本作「事」。

[90] 「疾病官事專求神」,此七字據《永樂大典》卷二九四八補。

[91] 「語州人曰後三十年出狀元」,「州」、「後」二字據《百川》等補。

[92] 「當續成篇」,「當」字據《百川》等補。

[93] 「丕冒海隅」,「丕」原作「不」,據《百川》及文淵閣本改。

[94] 「雖墾闢已久」,《百川》等「雖」下有「云」字。

[95] 「時人謂」,「時」上原有「其」字,據《百川》等刪。

[96] 「吏來索」,「吏」上《百川》等有「郡」字。

[97] 「吳夫人安得有此疾」,「有」字據《百川》等補。

[98] 「往往尤急於權貴」,《百川》等「急於」作「忽」,似較勝。

[99] 「無識其父柩者」,原作「無識之者」,據《百川》改。

[100] 「於僧房中有數棺枯骨無款記不獲已乃挈一棺歸」,原作「於僧房中隨挈一具歸」,據《百川》等改補。

[101] 「諸司」,原作「諸人」,據《百川》等改。

[102] 「篆文魚在禾左隸書魚在禾右」,「左」、「右」兩字原誤倒,據文意改。

[103] 「郭巨公進」,《百川》本無「郭」、「進」二字,文淵閣本無「進」字,疑原文只作「巨公」。

[104] 「至維揚病亡」,《百川》等作「至中途子病,罄所餘召醫,及維揚而死」。

[105] 「貧索無聊悔悟而卒」,《百川》等作「旅寓貧索無聊,亦死」。

[106] 「出塞垣」,原作「出諫垣」,據《百川》等改。沈括無諫官仕歷,「出塞垣」應指其曾知邊塞要地延州而言。

[107] 「而存中恍惚不安」,《百川》等「存中」下有「自張亡」三字。

[108] 「或疑平日為張所苦」,《百川》等「或疑」下有「存中」二字。

[109] 「政和」,原誤作「致和」。